初时咀嚼“念念好日”四字时,以为作者展示的只是精彩的异国生活片断,故而戏称为“小时光”罢了。然一页一页日子翻过,有火花般的绚烂,有凉白开似的冷然,有酸梅汤似的自嘲,套用一句遗忘了不知哪本名著中的句子来概括作者那些遗落在日本的小时光,那就是“那一肚子的情怀,好难描述”。
\\t不得不佩服作者,她心心念的好日子,原来是一份关于平淡生活的体味,只是作者自己似乎也游离于多个生活视角,镜头下的小时光,抽离世外的恍惚时光,若不是她有用镜头和文字记录的习惯,突然集成书,像是有人悠悠远远地冲自己大喊:“喂,落下啦!”蓦然回首,原来遗落下的小时光,一点一点拼凑起来,正是那个走远了的,熟悉而又陌生的自己。
◆孤独不是刻意,亦非永恒,生活的每一寸时光拾掇起来,原来都一路走过,亦牵动千丝万缕。 ◆一个人,在路上 ◆乘着自己的风、希冀的梦 ◆光鲜地、独行 ◆落后的影子, ◆寂寞地奔忙 ◆用手中的镜头 ◆点滴收割着 ◆错落一地的时光 致—— 我所记忆、所拥有的生活 过去的 现在的 将来的 所有的美丽与哀愁
自 序 01
\\t九月 长月·长夜 P. 06
\\t十月 神无·安然 P. 28
\\t十一月 霜月·孤独 P. 48
\\t十二月 师走·忆念 P. 68
\\t一月 睦月·心重 P. 88
\\t二月 如月·如月 P. 108
\\t三月 弥月·无声 P. 126
\\t四月 卯月·更生 P. 146
\\t五月 皋月·谢客 P. 166
\\t六月 水无·氤氲 P. 186
\\t七月 七夕·月上 P. 208
\\t八月 叶月·迢迢 P. 228
自序:写给自己的“小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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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致那些细碎影像、零星心情和片段时光
\\t离开日本的时日已经不短。在日本时我几乎每天随身携带相机,也通过微博和日记记录那时的所思所感。离开日本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太能够听到任何关于日本的字眼,不敢看自己拍摄下来的影像。因为每有触及,心情就会跨越时间和空间,回到那在东瀛度过的三百多个日夜。经常有人问我,你是否在那里经历了什么特别难以忘怀的宏大事情,或是遇见了特别难忘的人?我的答案是:没有。即便是经历了3·11东日本大地震,所幸未曾伤及自身,生命安全无虞,并不构成我个人的宏大难忘。那么在日本的生活为何让我如此挂怀?一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终于明白,那些在日本拍摄的关注细节的影像,和当时我零零碎碎的心情,一起铭刻进了我的生命里每一个时光片段。这些零碎的
\\t小影像、小心情和小时光,就是那时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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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那些关注细部的小影像
\\t幼时,父亲订阅的《人民摄影》和《大众摄影》常常被我摆在床头,用来消磨枕上时光。那时我就发现,能够打动我的,往往都是精于细部的小品;宏大、壮观和绚丽的照片,从来不能让我产生共鸣。
\\t4岁时我第一次接触相机,一台海鸥135双镜头反光照相机,需要手动调整光圈、快门和ISO。那时底片昂贵,端着相机的我在按下快门时总是斟酌再三,多数时候都将宝贵的底片贡献给了生活的细节和静态的场景。
\\t这些习惯被我带进了数码时代的摄影。虽然不再顾虑底片支出,但是在按下快门时我还是会有片刻的郑重思考。我很少拍摄所谓的宏大叙事,也不太关注记录动态。让我心甘情愿躲在镜头后静静记录的,是生活里的小影像。感谢日本,这是一个精细到基因里的国家,我能够在几
\\t乎每一个经过的街角发现细碎之美。在浜离宫恩赐园,我没有拍摄日式庭院的全景,反而被身着和服的准新娘的背影深深吸引;在樱花缤纷的六艺园,我没有拍下树龄六百年的著名垂樱,反而围绕一朵胜放的茶花不断拍摄;在宫岛神社,我没有关注著名的水中红色大鸟居,反而在神社后面商店街的牡蛎店里拍了又拍。这些细碎的小影像,是我看待世界的方式。世界于我,不是空洞的口号,不是振臂高呼的热血激情,而是一个个细碎的、平凡的、恬静的小小场景。我的照片,不过是透过镜头固化了我的世界观。
\\t那些细碎的影像,就是我眼中的日本,就是我眼中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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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那些零碎的小心情
\\t任何情绪都不可能凭空而来,也不是毫无所依。每一个闪念,都是外部世界在心底的投射;每一次心动,都必然有源于外界的因果。但情绪是如此倏忽易变,很多时候就如同山麓飘来的一团雾霭,霎时笼罩我们,可又会顷刻间不知所终。几乎每一刻,我们都在起心动念,情绪的变动是如此之快,以至于我们自己往往都会诧异自己为何如此敏感,却又往往瞬间就会忘记自己的所思所想是如何起承转灭。
\\t在日本的旅行,大多数时候我都是一个人。没有旅伴,不通日语,让我的旅途安静纯粹。很多时候,我一边拍摄,一边在心底与自己对话。
\\t很多照片,我不是为了景致而拍,而是为了记录彼时的心情而拍;如是,我在很久以后翻看它们时,依然能够历数当时的情绪。这些拍摄的经历让我凝固了自己当时那些零零碎碎的小情绪。历久后回顾,我在一张张照片中,还原了当时的自己,也依稀看见了自己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
\\t这是多么难得的境遇,能够知道自己痛苦、抑郁、挣扎、平和、快乐和成长、成熟的每一个心理碎片,然后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延续的自我。在这个日记等心事文体被绝大多数人弃绝的浮躁时代,能够印刻下自己的心路,并可以再回溯分享,多么难能可贵。那些零星的小心情,是我看待自己的方式,是我成长的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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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那些一去不复返的小时光
\\t任何社会史都是个人史。我们从来不知道时光为何,除非亲身经过。书写历史的人都知道,最好的史家是荷马和司马迁,因为在他们笔下,历史不是空洞的年月日,而是一个个具体的时光片段。古典时代的人们会用日记来印刻时光,但在如今这个速生速灭的时代,没有人能够坚持几个月、几年甚至几十年去记录。我们的心是如此飘忽,甚至不能沉下来体味一下时间过去的方式,更不要提尝试去固化时光的痕迹了。于是,我们生命里绝大多数的时光,都如同闪过的日影,我们知道它曾经在那里,但却不能抓住它、留下它。
\\t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我们不曾将生命里的或甜或苦、或欢欣或沉郁的时光片段记录下来,当它们统统逝去,我们如何面对自己?面对时光,我们多么无力。抓不住过去,看不到未来,就是仅有的现在,也是稍纵即逝。但好在还有摄影和那些记录下来的零碎心得。借助照片和文字,在日本的三百多天就如同从来没有远离、消逝,它们就在我手里,触指可及。我也因此有了抗衡时光的些许成就感。
\\t这些一去不复返却被记录下来的小时光,是时间留下的痕迹,是我存在过的证据。在整理照片和文字的过程中,我曾经不断反观和质问:这本书究竟将呈现什么样貌?在如今远离日本、远离中国、远离中文表达,甚至远离摄影的情况下,我终于明确地整理出了自己的感受:这是一本关于细节、关于影像、关于心情、关于时光、关于“小”的书。我从来没有打算小中见大,只愿在“小”中,能够看到时光的足迹,自己如何成长,以及那些美好是如何轻轻地、细细地、零零碎碎地打动我。我知道,和我一样的人,一样喜爱珍藏小时光的人,不在少数。
\\t我要做的,就是与他们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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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安孜
\\t2014年6月8日于希腊雅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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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正文
\\t九月 长月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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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开始独自旅行,探索这个陌生的国度。
\\t记录生活和感悟。
\\t探索内心平静的途径。
\\t告别祖国和既往的生活,
\\t来到日本新潟县浦佐市。
\\t异国生活的第一个月,生活简朴单纯,
\\t如同抽丝剥茧,
\\t看到了自己的最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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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一日 离别
\\t原定13点25分起飞的CA167航班不出所料地遭遇首都机场的延误惯例,静静排队一小时后,平稳地离开了北京。航程的开始就像我以往任何一次寻常的出行,甚至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会是对北京、对祖国、对以往生活的一次长久告别。
\\t低头看看舷窗外掠过的海和隐约的陆地。海上有游弋的航船,陆地上不时有城市和林地、农田交替出现。不知道它们属于哪个国家,甚至没有一丁点线索供我去猜想——哪里是我刚刚离别、还没有开始想念的祖国,哪里属于朝鲜韩国,哪里又是我即将抵达的日本——这就是我的旅程,因为表面上的太过相似,我成功地哄骗了自己,以为这不是告别,至少不是所谓传统意义上的去国离乡。
\\t真正的旅程也许开始于抵达成田机场之后。走出舱门,我就像一尾被放入大海的鱼,自由却有点迷茫。汇入形形色色的旅人中间,跌跌撞撞地办理完入关手续,在潮热的夜色中,转换两次摆渡巴士后,我和并不算硕大却沉重无比的行李一起,终于抵达预订好的酒店。从机场到酒店,所有的接待人员都彬彬有礼,甚至称得上无微不至。他们一定听得懂我说的大部分英语,但是没有人用英语回答我的问题。我说英语,他们回答日语,而我们竟然可以一定程度地沟通。
\\t如是在日本的第一日。于我而言,异国生活的开端并不像写下的这些文字一样简单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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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二日 浦佐
\\t酒店窗外的树木长得繁茂,既不同于我国北方的荒芜,也不似江南的秀丽。那是一种介乎无人照料的疯长和精心修葺的整洁的中间状态。是的,这就是日本给我的第一印象——一切都呈现得精致完美,同时还带着一丝刻意的不经意。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之后,浦佐站伴着青山绿水到来。再次换乘校园巴士,15分钟后,终于抵达我在日本的第一个目的地:国际大学。
\\t有人在公用厨房里叮当作响地做晚饭,有人穿着噼里啪啦的和式拖鞋走过。打开我宿舍的房门,一个8叠榻榻米大小的寂静小屋呈现面前——比我想象得狭促,但也更加精巧。
\\t偌大的校园几乎空无一人,大片的绿地延伸开来,渐渐衔接到远处的稻田和青翠的山峦。夜色降临,有微凉的夜风吹来。我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自己所处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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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三日 林间
\\t借了自行车出行。林间到处是硕大的乌鸦,绕树三匝。稻田里窸窣作响的是毛色灰暗的浣熊,见人就马上躲开。微雨,天空有鹰在盘旋。路旁的溪水喧嚣,农人将毛巾搭在颈上,田间遍布金黄,成熟在望。安静的村庄,山林外的警示牌上真的写着:“熊出没,注意。”
\\t不觉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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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四日 真小
\\t浦佐是蜿蜒在信浓川畔的城市,更确切地说只是个小镇。大名鼎鼎的上越新干线却在这里设有一站,浦佐居民说是因为这里出了个“草根首相”:“新干线站前立着田中角荣的铜像,这里是他的出生地啊。”其实这个小镇在全日本的知名度相当低,离开新潟县就少有人听说。说是穷乡僻壤有点夸张,不过绝对是荒郊野外小地方。
\\t没有课的午后,我骑了自行车出来,寻找地图上标注的寺庙。向西,没有错。路边家家门窗紧闭,是都在睡午觉吧?一路下坡,我骑得顺风顺水,可寺庙的踪影在哪里?日语不灵光,实在不好意思入室打听,只好硬着头皮再骑再找。半小时后,一个车站出现在我眼前——“小出”,原来不知不觉我已经骑到了另一个市。
\\t掉头回去的路上经过浦佐小学校。操场边搭了遮荫帐篷,广播喧哗,我听不懂也猜得出正在开学校运动会。孩子们在场上操练,家中长辈齐聚帐篷中充当啦啦队。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刚才一路家家闭户的原因:全浦佐的人可能都来这里开运动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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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五日 美术馆
\\t惊异地发现了池田纪念美术馆。
\\t如此之小的市镇上,就在国民小学的对面,这样美术馆的存在就是一个国家综合素质最好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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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六日 不离汉字
\\t阴雨天,一个人骑车游荡。
\\t日语不好,来到浦佐后很少与人讲话。每天的衣食住行简单纯粹,牛仔裤、平底鞋;日出即起,黄昏后做瑜伽;8叠榻榻米大小的房间没有电视,从书桌转身一秒钟就能投进床的怀抱;话越说越少,常常一个人上路,半天甚至一天不发出声音;行前打包行李,近乎刻意地几乎没有带上中文书籍,于是连阅读也免了。声色犬马的过去完全被放弃,偶尔回想在国内时的喧嚣热烈,开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t一个人骑车,渐渐发现自己的变化:慢慢开始习惯左侧
\\t的行路规则,也学会在自行车上向路过的每个人致意,动作的幅度介乎点头和鞠躬之间。开始尝试着用刚学的平假名和片假名拼读见到的广告和指示牌,如果能解其意,会有孩子牙牙学语一般的欢喜。
\\t不觉又骑到了浦佐市立美术馆。偌大的庭院有锦鲤有花草,没有人。水池边有长长蜿蜒的步道,铺着手作的彩砖。走过去看:龙谷寺、驹之岳、越后三山森林公园,都是这个小地方的大景点。在步道的边角找到我所在的国际大学,有长舒一口气的畅快。到底还是在汉字中找到了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