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叙述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发生在意大利一小城的故事:一歌剧团应该城律师贝洛蒂之邀,时隔48年后第一次来访演出,这让全城居民翘首以待,急盼观看,但此事进展却不如人意,就演出问题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意见:代表民主势力的律师一派主张演出,认为它会给小城带来生气和商机;代表守旧势力的唐塔代奥神父一派则反对演出,认为它会败坏城市的风气和道德。之后也的确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情况:小城的男性公民追求剧团的女歌唱家,剧团里的男高音则对全城最漂亮的姑娘一见钟情,最主要的是小城平时隐藏着的矛盾借此时机都充分暴露了出来……但最后对立的两派在贝洛蒂的努力下还是达成和解,演出取得了圆满成功,几天后剧团也顺利地离开了小城。
托马斯曼说:“《小城》是兄长早期的**作品。” 作家本人也认为:“《小城》是我旅居意大利*成熟、*精美的成果。”受现实主义文学传统的影响,亨利希曼的小说大都以披露世俗社会的种种丑恶,抨击德国社会的专制。他还是一位具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作家、无畏的民主斗士和坚定的反法西斯战士。1933年希特勒上台的前几天,他同爱因斯坦等社会名流联合呼吁:反对即将当政的法西斯独裁统治。法西斯分子因此焚烧他的著作,并开除他的国籍,他不得不流亡国外,之后他成为了流亡国外的德国反法西斯作家的领袖。
亨利希曼(1871-1950),出生于德国古城吕贝克一个名门望族,与其胞弟托马斯曼(1875-1955)同为德国最有影响的作家,二人素有“20世纪德国文坛双子星座”之称。亨利希曼一生的代表作有《种族之间》、《臣仆》、《垃圾教授》、《亨利四世》、《首脑》、《穷人》,等等。其中《臣仆》、《亨利四世》、《垃圾教授》堪称世界名著。到上世纪三十年代初,他的作品被称“本世纪以来德语文学最杰出的作品”,而亨利希·曼本人则是“创造我们全体的大师”。他并非浪得虚名。不过,文学成就仅仅是他伟大的一部分,他伟大的另一部分,正如略萨所说“小说需要介入政治”——亨利希曼在这个方面极具典型,更加具有显著意义——他以一个作家身份,对极权主义的意识形态及其统治进行了顽强抵抗。 两位译者是德语界的前辈,南京大学教授。
第一章
莱茵河流域下游,在大河两岸失去了它的笑颜、重重山峦和险象丛生的古堡废墟展露出桀骜不驯的姿态、人们眼前升腾起一派更为粗犷和严峻的美景之处,就是那个晦暗的、古老的城镇巴赫拉赫——像一个远古时代流传下来的恐怖传说——的所在地。这里的这些城墙,以往并非一直像现在这样破败不堪,它们的雉堞已经没有了明显的锯齿形状,上面的多座了望塔——狂风呼啸着穿过一扇扇小窗,麻雀在窗孔里做窝——也只是样子货而已;从坍塌的城门往里看去,可以窥见一条条狭窄的小巷和它们两旁的一间间穷酸丑陋的土坯房,以往,在这些房子里并不总是像现在这样,除去时不时被孩子们的喊叫声、女人们的破口大骂声和奶牛的嗥叫声打破之外就一直是一片荒凉沉寂。这些城墙过去一度是骄傲和强大的,在这些街巷里也曾经充满了鲜活的、自由的生机,活动着权势和繁华,有着欢乐和痛苦,上演着许多的爱和许多的恨的戏剧。巴赫拉赫曾是古罗马人统治莱茵河流域时建造起来的那些赫赫有名的城市之一,虽然建城之后经历了风云变幻的诸多朝代,虽然尔后沦为霍恩施陶芬 王朝、最后又沦为威特斯巴赫家族 的臣民,但它的居民仍然能够追随其他莱因河流域城市的榜样,保持了一种相当自由的城市治理模式。这就是各个不同的社会组织联合管理城市,这些组织中,古老的城市贵族组织为一方,行会组织(这里又按照不同的行业细分为若干较小的组织)为另一方,双方都在争取独自的城市治理权,以致他们对外能够团结一致,保卫本市抵御邻近强盗贵族的侵袭,而对内则由于各个组织之间相互矛盾的利益冲突而经常陷于四分五裂的状态;因此,在这些组织之间很少有和谐共处之时,而多的是不信任,甚至往往演成剧烈的暴力对抗。统治本市的总督坐镇在名叫萨莱克的那座高高的城堡中,人们呼叫他时,他会像他的老鹰一样从上面飞下来,偶尔也不请自来。僧侣们则是通过对精神的掩饰在暗中统治着。一个最孤立的、逐渐被排斥在公民权之外的弱势团体,就是小小的犹太人群体,他们还在古罗马时期就在这里定居下来,尔后在大肆迫害犹太人的浪潮中,又收留了多批逃难至此的具有相同信仰的弟兄。
大规模迫害犹太人的运动开始于十字军东征时期,而在十四世纪中叶前后,即在鼠疫蔓延肆虐的末期达到了最为剧烈的程度,那时这种瘟疫像任何一种公害一样都被说成是因犹太人而起,人们说,是他们的诅咒激怒了上帝,是他们在麻风病人的帮助下弄脏了井水。被这种宣传激怒了的暴徒们,特别是大群大群的鞭笞派 的半身赤裸的男男女女们,为求赎罪一面鞭打自己一面高唱圣母颂歌走遍莱茵河流域和其余南德地区,这伙人杀害了成千上万的犹太人,另一些犹太人则遭到酷刑拷打或者强行受洗。另外一种对他们的指责,从过去很早的时代就开始,经整个中世纪一直延续到上世纪初,使他们承受着恐惧流淌了许多鲜血的,就是那个荒唐可笑的、在编年史书和各种传奇故事中被重复到令人恶心程度的神话,即犹太人偷走了净化的圣饼,用刀子把这圣体戳得鲜血直流,又说他们在他们的逾越节杀害了一些基督徒的孩子,把这些孩子的血用作他们晚祷的祭品。犹太人因为他们的信仰、财富和债权承受了足够多的仇恨,他们在那个节日里完全处于他们敌人的掌控之中,这些敌人要是一散布这个杀害儿童的谣言,便可以轻而易举地灭掉犹太人,他们也许甚至将一具沾满鲜血的童尸悄悄地放进一个恶名昭彰的犹太人家中,半夜三更突然袭击那家正在作祷告的犹太人家庭,然后在那里杀人、抢劫,强行施洗,直至出现大的奇迹:发现被杀死的孩子的尸体,这个死去的孩子甚至最后被基督教会封为圣人。圣维尔纳 就是这样的一位圣人,为纪念他,富人捐资在奥伯维塞尔建起了一座壮观的修道院,现在成了莱茵河畔最美的文化遗址之一,当我们在一个山坡绿油油的晴朗夏日驱车从它身旁经过而并不知道它的缘起时,它那些长长的尖顶窗户和傲然挺立的廊柱彰显着哥特式建筑的美妙,看着真是令我们欣喜无比。为了纪念这位圣徒,在莱茵河畔还建立了另外三座教堂,同时无数犹太人被杀死或者受遭虐待折磨。这些事发生在公元1287年。巴赫拉赫也建立了一座这样的圣维尔纳教堂,当时犹太人也是蒙受了许多的困苦和灾难。但是自那以后两个世纪他们就幸免于这样的平民愤怒的袭击,尽管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仍然受着够多的敌视和威吓。
然而,对于巴赫拉赫的犹太人,来自外部的仇恨越是威逼他们,他们的家庭生活便越加亲密无间,越加团结温馨,他们对上帝的虔诚和敬畏便愈加深沉,愈加根深蒂固。一种符合上帝要求的生活方式的典范,要数那里的经师、人称拉比的亚伯拉罕,这还是个年轻人,却已经由于他的博学而远近闻名了。他出生在这个城市,他父亲也曾是那里的经师,他在遗嘱中要求儿子继承他从事同样的职务,要他除非有生命危险永远也别离开巴赫拉赫。这项父命,再加上一个放着若干珍本书籍的柜子,就是他,这位满腹经纶、贫穷一生的犹太教学者留给儿子的全部遗产。但尽管如此,亚伯拉罕仍是个非常富有的人;他和他那位曾经营珠宝生意的已故叔父的独生女儿结了婚,从而继承了叔父的一大笔财产。镇上一些狡猾的男人暗示,似乎拉比是为了钱才娶了他的妻子。然而所有的女人都反对这种说法,她们会讲述一些老故事:拉比是怎样在他去西班牙之前就已经爱上了萨拉——其实人们总管她叫美丽的萨拉,而萨拉又是怎样苦等了七年,等到拉比从西班牙回来,他又怎样违反她父亲的意愿,甚至也违反她本人的意愿送了她一枚订婚戒指然后娶了她。原来,任何一个犹太男子,只要他能将一枚戒指戴到一个犹太姑娘手上同时说出下面的话:“我按照摩西和以色列的习俗娶你为妻!”,就都可以把她娶为合法的妻子了。在提到西班牙时,狡猾的男人们脸上常常露出十分独特的微笑,这大概是源于那个隐约的传言,即说亚伯拉罕在托莱多的高级学校里虽然刻苦努力学习上帝之法,但也同那些当时有着极高教养的西班牙犹太人一样,模仿过基督教习俗,并且把独立思考的思维方式深深地吸收到自己头脑中。可是在内心深处这些狡猾的男人几乎不相信这一传言的真实性。因为自拉比从西班牙回来后,他的生活方式是极其纯正、虔诚和严肃的,哪怕最细小最不起眼的犹太教教规习俗,他也是兢兢业业地身体力行,每星期一和星期四他都斋戒,仅在安息日或其他节假日他才吃肉喝酒,他的每一天都在祈祷和学习中度过,白天,他向仰慕他盛名从外地来巴赫拉赫学习的学生们讲授上帝的法规,夜间他仔细观看天上的星斗或者美丽的萨拉的眼睛。拉比婚后无子女;尽管如此,他身边却不缺少勃勃生机和活跃气氛。他的住宅就在犹太会堂旁边,这所房子的大厅完全向全体市民开放;人们在这里毫不费事地进进出出,作快速祷告或是听取新闻,或者在遇到紧急情况时开会商定对策;休息日早晨,孩子们在这里玩耍,而大人们则在旁边的教堂里听人宣读每周的经书章节;人们在这里举行婚丧礼仪,在这里争吵而后又和解;在这里,受冻的人能找到温暖的火炉,挨饿的人能吃上一顿饱饭。除此以外,在拉比周围还活动着一大批亲戚,这里有兄弟姐妹们和他们各自的妻子儿女们,还有他和他妻子两人共同的七姑八姨叔伯娘舅等,一个庞大的家族,这些人全都视拉比为自己的家长,一天早晚都在他家同他来往,每逢大的节日又全体经常在他家用餐。在经师家里,这样的全家大聚餐特别是在每年的逾越节举行。逾越节是一个极为古老的美好的节日,直到今天,全世界的犹太人都还在尼森月 第十四天的前夕庆祝这个节日,以表达他们对从埃及的奴隶枷锁中解放出来那件大事的永恒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