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贴近生活,具有易写易发的优势。因此,大量作品散见于全国数千种报刊中,作者也多来自民间,社会底层的生活使他们的创作左右逢源。这本《小小说美文馆:人世沧桑(怀念一亩田)》收录了《麻三爷和他的鹰》;《我的遥远的杭州》;《年年给你送大米》等小说作品。
书来到我们手上,就好像我们去了远方。
阅读的神妙之处,在于我们能够经由文字,在现实生活之外,构筑属于自己的精神生活。透过每篇文章,读者看到的不仅是故事与人物,也能读出作者的阅历,触摸一个人的心灵世界。就像恋爱,选择一本书也需要缘分,心性相投至关重要,阅读的过程中,你会发现他与自己的不同,而你非常喜欢,也会发现他与自己的相同,以致十分感动。阅读让我们超越了世俗意义上的羁绊,人生也渐渐丰厚起来。
在这个信息碎片化的网络时代,面对浩若烟海的读物,读者难免无所适从,而阅读选本无疑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从《诗经》到《唐诗三百首》再到《唐诗别裁》,从《昭明文选》到“三言二拍”再到《古文观止》,历代学者一直注重编辑诗文选本,千淘万漉,吹沙见金。鲁迅先生说过:“凡选本,往往能比所选各家的全集更流行,更有作用。册数不多,而包罗诸作。”为承续前人的优秀传统,我们编选了“小小说美文馆”丛书。
当代中国,在生活节奏加快与高科技发展的影响下,传统的阅读与写作方式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小小说应运而生,成为当下生活中的时尚性文体。小小说注重思想内涵的深刻和艺术品质的锻造,小中见大、纸短情长,在写作和阅读上从者甚众,无不加速文学(文化)的中产阶级的形成,不断被更大层面的受众吸纳和消化,春雨润物般地为社会进步提供着最活跃的大众智力资本的支持。由此可见,小小说的文化意义大于它的文学意义,教育意义大于它的文化意义,社会意义又大于它的教育意义。
因为小小说文体的简约通脱、雅俗共赏的特征,就决定了它是属于大众文化的范畴。我曾提出,小小说是平民艺术,那是指小小说是大多数人都能阅读(单纯通脱)、大多数人都能参与创作(贴近生活)、大多数人都能从中直接受益(微言大义)的艺术形式。小小说作为一种文体创新,自有其相对规范的字数限定(一千五百字左右)、审美态势(质量精度)和结构特征(小说要素)等艺术规律上的界定。我提出的小小说是平民艺术,除了上述的三种功效和三个基本标准外,着重强调两层意思:一是指小小说应该是一种有较高品位的大众文化,能不断提升读者的审美情趣和认知能力;二是指它在文学造诣上有不可或缺的质量要求。
小小说贴近生活,具有易写易发的优势。因此,大量作品散见于全国数千种报刊中,作者也多来自民间,社会底层的生活使他们的创作左右逢源。一种文体的兴盛繁荣,需要有一批批脍炙人口的经典性作品奠基支撑,需要有一茬茬代表性的作家脱颖而出。所以,仅靠文学期刊,是无法垒砌高标准的巍巍文学大厦的。我们编选“小小说美文馆”丛书,是对人才资源和作品资源进行深加工,是新兴的小小说文体的集大成,意在进一步促进小小说文体自觉走向成熟,集中奉献出思想内容与艺术形式兼优的精品佳构,继而走进书店、走进主流读者的书柜并历久弥新,积淀成独特的文化景观,为小小说的阅读、研究和珍藏,起到推动促进的作用。
编选“小小说美文馆”丛书,我们选择作品的标准是思想内涵、艺术品位和智慧含量的综合体现。所谓思想内涵,是指作者赋予作品的“立意”,它反映着作者提出(观察)问题的角度、深度和批判意识,深刻或者平庸,一眼可判高下。艺术品位,是指作品在塑造人物性格,设置故事情节,营造特定环境中,通过语言、文采、技巧的有效使用,所折射出来的创意、情怀和境界。而智慧含量,则属于精密判断后的“临门一脚”,是简洁明晰的“临床一刀”,解决问题的方法、手段和质量,见此一斑。
好书像一座灯塔,可以使我们在瞬息万变的社会不迷失自己的方向,并能在人生旅途中执着地守护心中的明灯。读书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情趣,一个对未来的承诺。读书,可以使我们在人事已非的时候,自己的怀中还有一份让人感动的故事情节,静静地荡涤人世的风尘。当岁月像东去的逝水,不再有可供挥霍的青春,我们还有在书海中渐次沉淀和饱经洗练的智慧,当我们拈花微笑,于喧嚣红尘中自在地坐看云起的时候,不经意地挥一挥手,袖间,会有隐隐浮动的书香。
(杨晓敏。河南省作协副主席。郑州小小说文化传媒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编辑,《小小说选刊》《百花园》主编。)
过了初六是初七
亲爹亲娘
二乘以三得八
奶奶的吊筐
屋梁上的柳条箱
唱戏
八大脚
长明灯
噙口钱
暖墓穴
娶媳妇
双色槐
童年的草屋
剪婆婆
鸡怕□破脸
村口的那堆火
雪冬
还我一只羊
谁来证明你的马
黑牡丹
三代
阿黄
一棵树的非正常死亡
村级“烈士”
找啊找啊找儿子
三爷的大锤和小酒儿
唢呐木休
大海
时光书
怀念一亩田
观音豆腐
对门
1985年的方便面
搓澡
疯狂的黄牛
归家仓
外婆家的杨梅树
青纱帐
风景
摸鱼
麻三爷和他的鹰
红狐
夜礼
碌碡姨姨
豆腐王
滑坡
六指
一棵杏树
雪山赶狼
哑巴八
船灯
小学校
窄屋里的爱
我的遥远的杭州
借粮
送水
山中那座孤坟
小陈
爱情童话
敬惜字纸
年年给你送大米
铁匠李
狐狸的眼泪
逝水
那件事情让我记忆犹新,让我想起来就后悔莫及!
我欺骗了善良,欺骗了真诚。
我二十多岁的时候,是一位中学老师,教孩子们音乐和语文。那所中学离我老家沟里村很近,每年放了年假我都回到村里,参加村剧团的演出活动。我们沟里村剧团在全县名气很大,我给他们编写剧本、谱写曲调、当导演、拉胡琴,有时甚至粉墨登场,扮演剧中主要人物。我最喜欢扮演农村老头,我竟然演得惟妙惟肖,以假乱真!
我是沟里村剧团的台柱子,团长赵山对我大加吹捧。
我记得非常清楚,1963年的正月初六,我们村剧团照例进行串村演出。所谓串村,就是在这个村里演了以后,再到那个村里演,上午到刘家沟,下午到王家沟,晚上再到李家沟。那天我们化着装来到杏树弯村演出时,苍茫的暮色中,天上镶着一钩月牙,山头上闪烁着颗颗星星。
杏树弯的乡亲们热情好客,非让我们先吃饭后演出,说我们跑了一天了,嗓子干了,腿脚乏了,再直接到台上演戏,有些难为我们!
赵山说:“那大家就带着装吃饭吧,吃了饭好好给人家演出!”
领着我和赵山去他家吃饭的是一位老汉,他在前头走,我们在后头走。月色昏黄,村巷朦胧,我拿眼去看老汉时,发现他的那身打扮竟然和我这位“老汉”的装束一模一样:头戴一顶毡帽壳,上身穿一件大襟棉袄,腰里系一条褡包,手里提了旱烟袋。我学着他的步子老态龙钟地走了几步,差点儿被街面上的一块石头绊个跟头,老汉回过身来扶住我,很认真地提醒道:“老哥,慢.gtJL~!咱们山沟里,就是石头多!’’
星光月影中,他把我看成了真正的农家老汉!
赵山笑了,悄悄地说:“二哥,你听见了没有?今天晚上有戏了!,,
老汉的家非常干净、温暖,炉火通红,热气腾腾。油灯挂在墙上,灯光摇曳,屋里似暗若明。我们进门就上炕,上炕就吃饭,老汉一边给我们斟酒一边叼着烟袋抽烟,那张饱经沧桑的脸笑出憨厚,笑出对客人的尊敬。
赵山说:“大叔,你家里的人呢?我婶子呢?我弟弟妹妹们呢?你叫回他们来,咱们一块儿吃。别客气,我们也是庄稼人!’’
老汉说:“他们早吃了,早跑到戏台底下占座位去了。你们沟里村剧团咎一次到杏树弯演戏,大伙高兴得不行,早在家里待不住了。,’老汉忽然扭头问我:“老哥,你这么大的岁数,也跟着剧团到处去跑?他们都是年轻人。,,
赵山说:“大叔,你看着我二哥的胡子长,其实他岁数不大,他今年才五十二岁!他是我们村剧团的台柱子,没了他,我们天缺一角!今天晚上他唱压轴戏,大叔一定给捧捧场,一定给鼓鼓掌!”
老汉说:“好容易你们来一趟,我当然得去!老哥,你家里几口人?大嫂愿意叫你出来?孩子们愿意叫你演戏?天寒地冻,翻山越岭,你千万别碰着、摔着!”
赵山说:“大叔,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呀,我赵尚二哥到现在还没结婚(那一年二十三岁的我真的还没有结婚),哪来的大嫂?哪来的孩子?,,
老汉斟酒的手猛地一抖,酒便洒了一世界。
赵山重重地感叹一声:“大叔,光棍苦,光棍苦,裤子破了没人补;光棍难,光棍难,吃饭不管淡和咸啊!”
老汉点了点头:“对不起,怪我把话问多了,你们吃,你们吃!,’
他用手擦了擦眼。他的眼里浮满了泪水。
我们向他道谢告别的时候,才知道他的名字叫做刘老畅。他说他和我同岁,今年也是五十二。我很想把我的实底告诉他,赵山说等等吧,他还没看你的戏!
那天晚上我们的演出特别成功。我在最后一出小戏《老汉相亲》中登台表演。当我满怀喜悦地唱到“男人是叶来女人是花,没有女人不成家,老汉今天相亲去,且把夕阳当朝霞”的时候,台下掌声如潮,群情激动。老汉坐在台下最前排,他在拼命鼓掌,眼里明晃晃的。
散戏以后,我们着急着往家跑,早忘了再和老汉打个招呼的事情。
过了初六是初七。第二天狂风肆虐,大雪纷飞。早饭之后,我正在屋里很甜蜜很骄傲地回味昨天晚上的演出时,老畅大叔披着满身白雪走了进来!我很惊奇,拉住他的手说:“大叔,您怎么来了?”他很惊奇,撒开我的手说:“你就是赵尚?在我们杏树弯那个演老头儿的?”
老汉是来给我提亲的。他说他知道一个光棍老汉的难处和苦处,他愿意把他的妹妹嫁给我;他的妹妹就在他们本村做媳妇,前几年死了男人,跟前有个十多岁的娃儿。他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搓着一双大手说:“对不起,我眼拙,你那么一化装……多亏我妹妹没有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