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飘零》讲述的是一个女人陆菊儿和三个男人缠绵悱恻的情感故事,时间跨度从1969年到现在。真正吸引眼球的,除了世事难料和期间欲罢不能的爱恨情仇、恩恩怨怨,更有那些交织在情感纠葛背后的鲜明的时代烙印和人性的真善美。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因《傍晚敲门的女人》而蜚声文坛的著名作家李迪关注现实、关注社会、关照人的心灵的最新力作,情真意切,催人泪下,让我们一同品味那种久违的感动和不向命运低头、积极向上的正能量。
李迪,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人。曾在云南生活十年,当过知青当过兵。先后出版《野蜂出没的山谷》、《这里是恐怖的森林》、《枪从背后打来》、《第三条毒蛇》、《丹东看守所的故事》等十多部中长篇小说、报告文学。多部作品拍摄成电影、电视剧,荣获多项文学奖。其中篇小说《傍晚敲门的女人》相继在俄国、法国、韩国出版,开创了中国推理小说走向世界之先河。?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一章
一
黄毛丫头去赶集,买个苹果当鸭梨。
十四岁,我就离开了爸妈。
那一年,是1969年。除了太阳月亮没疯,一切都疯了。
文化怎么了?干吗要革它的命?我不懂。
就知道不上课了,好玩,跟着高年级的哥哥姐姐满大街疯跑。
有一天,他们要给胡同改名。一个东厢房胡同,一个西厢房胡同,两边的老头儿老太太都抱着锣鼓出来欢迎。一个猪脸大哥踩在板凳上,翘着脚,用红纸把东厢房的路标盖住,大笔一挥,改成了东风盛胡同。墨汁还往下滴答哪,东边就美起来。咚咚锵!咚咚锵!锣鼓敲得山响,没牙大嘴咧成瓢。
可西边不高兴了,个个脸拉得像河马。为什么?猪脸大哥给他们改成了西风衰胡同。
凭什么我们西风衰呀?衰到哪儿去呀?于是,乱叫起来,不干!不干!
这时,有个明白人跳出来,小将们,红卫兵小将们,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西风烈,长空雁叫霜、霜、霜……
这位霜了半天,想不起来了。
有人赶紧接上,霜晨月!
又有人说,不对,是双飞燕。长空雁叫双飞燕!
两个人就争起来。龇嘴獠牙,舞拳弄爪。
明白人说,都是革命群众,别争了,有西风烈就行。红卫兵小将们,你们给改个西风烈,好不好?
西边的人齐声叫好。结果,又改成西风烈胡同。
于是,皆大欢喜。胡同两边赛着敲锣打鼓咧大嘴。
这时,又有个更明白的人跳出来:不行,不行,两边不对称!再说,一个东风盛,一个西风烈,到底哪边风大啊?都分不清敌我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西风烈的人围住,叫你不对称!叫你不对称!几拳打肿了嘴。
这样的热闹没看多久,局面就乱了。批斗,游街,抄家,跳楼。
哪儿是革文化的命,是革人命啊!
天要塌了。我家所在的部机关大院惊恐不安。
终于,有一天,大字报贴到我家门口。爸妈也被革了命。
我从小就知道,我家是干部家庭。爸在中南海上班,妈是领导人的秘书。家里有两个阿姨。照妈的话说,我为什么长得白净,就因为从小没受过罪。三年自然灾害,我正长身体,爸一个月去一趟上海,买鸡蛋,买苹果,家里没断吃的。我爱梳小辫儿,爸就从广州带来一堆皮筋儿,红的,黄的,绿的。我今儿扎黄的,明儿扎红的。爸还老出国,给我买稀罕东西。小皮鞋是日本买来的,嘎嘎响。手风琴是苏联买来的,没有键盘,全是小黑钮。一拉一按就出声。我在家里乱拉,呜哇!呜哇!把房顶都掀了。妈嫌吵,出来进去捂着耳朵。后来,我慢慢拉出调儿了,东方红,太阳升……妈就乐了。下班回家就叫,菊儿,拉一个!我就拉一个。我不爱跟女同学跳皮筋儿,边跳还边唱,小皮球香蕉梨马莲开花二十一,没劲!家里的香蕉梨吃都吃不完。我爱拉手风琴,爱唱歌跳舞。后来,学校提倡艰苦朴素,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同学们就说我,小皮鞋嘎嘎响,资产阶级臭思想。我吓得再也不敢穿好的了。一天,舅妈来看我,给我买了新衣服,我赶紧叫阿姨先拿补丁补上。舅妈不明白,说好好的衣服干吗补啊,这不是皮裤套棉裤吗?我说,舅妈您不知道,同学都穿带补丁的衣服,我要是直接穿新衣服上学,他们就围上来跟看猴儿一样。舅妈笑起来,又拿出一双漂亮的花袜子,袜子穿在鞋里,谁也看不见,就不要补了吧?我说,要补!我拿过来学着自己补。咔咔咔!剪一小块儿破布,补在新袜子上。一到学校,我就主动脱下鞋对同学说,你们看我的袜子多破!有心细的同学就叫起来,我们的袜子都补在脚后跟,你的怎么补在脚面上啊?
想不到,幸福的日子说没就没了。
文化一革命,走资派,苏修特务,大字报把我家都糊严了。爸妈被人揪走,挂牌批斗满街游。最后,宣布从北京赶走。先赶到北大荒,冰天雪地冻成木乃伊。后来,又押到河南沈丘五七干校,下砖窑,烧板砖。
我的大脚奶奶带着弟妹被一起赶走,落户在干校旁的村子里。
不知为什么,从旧社会过来,奶奶没裹小脚儿,而且脚特别大,42码鞋穿着都紧。她总跟我念叨,说当年的生活特别苦,一件破棉大褂,白天爷爷出去干活儿穿上,晚上回家就当被子盖。屋里堆一堆稻草,白天堆在墙角,晚上扒开就是床。她给爷爷做了一双鞋,爷爷舍不得穿,怕穿坏了,出门提在手里光脚走。奶奶说,爷爷哪儿都好,就是嫌她脚大,在我爸五岁的时候,爷爷就跑了,就不要她这个老伴儿了。奶奶年轻轻就守寡,带着我爸没有再嫁。天上下雨淋雨,地下刮风喝风。想不到我爸刚长得锄头高,就跑去当了兵。奶奶的眼睛都哭瞎了。奶奶一讲这些老话就掉泪,脸上的褶子淌成河。那时候我小,不理解她,一听她又要讲了,就说,我知道了,爷爷嫌您脚大,吓跑了。奶奶您脚是大!那是过去的事了,别老说了,您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奶奶听我这样说,就不念叨了。一个人坐在那儿,一会儿又掉泪了。
我看她又掉泪了,就走开。不想劝,劝了也没用。
现在,我经历了,理解她了,知道做女人有多难了。
可是,奶奶早就没了。她要是还在,她再讲,我会好好听,会跟她一起流泪。
我苦命的大脚奶奶!
因为文化革命革得收不住了,中央就派部队接管各个部委。我们大院跟部机关连着,所以也来了部队,叫解放军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简称军宣队。
他们开进大院的时候,排着队,唱着歌,革命军人个个有脑筋……
我还笑呢,心说这叫什么歌啊。后来才知道,这叫《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歌》。唱的是: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
军宣队一进大院,就挨家挨户对户口,赶人下乡。
队长姓鲁,他瞪着两眼对我说,你,收拾收拾,跟你爸妈一起去河南!
可是,进驻学校的军宣队袁队长就不同意我走。因为我能唱会跳,是文艺骨干。
袁队长叫袁江,四十来岁,长得很帅,高鼻梁大眼睛。身条儿特好,站在那儿像一根葱,青是青,白是白的。他不但能歌善舞,手风琴还拉得倍儿棒。他一进学校就要组织文艺宣传队。
不行,这孩子不能走。必须留!
不行,这孩子不能留。必须走!
为了我的走留,大水冲了龙王庙。袁队长跟鲁队长顶起了牛。
一边东风盛,一边西风烈,两个队长谁也不让谁。
最后,袁队长急了,你非要她走,往后大院里所有的孩子,我们一概不收!
那会儿上学不用考试,划片儿上。鲁队长所管的孩子,按片儿划都归我们学校。
他没辙了,只好特批我留下。
就这样,大院里所有要赶走的大孩子,唯独我留了下来,进了宣传队。
那会儿,我刚满十四岁。
爸被人从东北直接押送河南,妈回北京来接奶奶。
在兵荒马乱的火车站,在失魂落魄的人群里,我跟妈见了面。
身后是哭成泪人的奶奶、弟弟、妹妹,和打好的一堆破行李。
这才几个月啊!妈一脸褶子,满头白发。
我抱住妈,闻着她的味儿,哭花了脸。
押送的人叫起来,快点儿!
我说,妈,我要跟你走。死也跟你死在一起!
妈给我抹抹泪,菊儿,坚强。别说死,好好活着!看好房子看好家!
妈,我不死。我看好房子看好家,谁也抢不走!
妈和奶奶就这样带着弟妹离开了,连头也没回。
起风了。她们的白发飞起来,缠在一起。
我不知道站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
说是家,就是四间空屋子。好东西,抄走了。破东西,带走了。
空空的,静如死。喘气都有回音。
一只小壁虎,不慌不忙,从桌脚扭到床下,没注意到屋里还有个我。
从此后,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儿,自个儿跟自个儿过。
一张桌子,一张床。
怎么过呀!
二
不久,恢复上学了。叫复课闹革命。
一下学,回到家,一个人也没有。关起门,像进了山洞。
晚上怕鬼来,拉桌子顶住门。钻进被窝里,蒙起头。半夜,鬼化成烟,从门缝儿飘进来,站在床边喘气。我吓醒了,不敢看,不敢哭,更不敢开灯。
爸妈的工资被没收了,只给我留二十八块钱。那会儿,钱值钱,够买一个月的饭票。
我每天端着碗到部机关食堂打饭。叔叔阿姨看我可怜,不让我排队,让我先打。
院里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男孩儿,叫丛林。他妈是后勤人员,在食堂小窗口负责打饭。看见我来了,就多给一勺。给完了,叹口气。唉,造孽噢!
我知道,她在骂坏人,骂那些欺负我们家的人。
我端着碗,吃不下。
想爸妈,想弟妹,想大脚奶奶。听说他们在乡下苦死了,真想把饭寄给他们吃。
好不容易盼到七月,放假了,我要去河南看亲人。
把家门锁好,说一声,再见!
跟谁呢?
小壁虎。
家里只有它。
有时候,我会放一点儿菜饭在床底下。过两天猫腰一看,全干巴了,它也没吃。
屋里空空的,靠什么活呢?
那会儿,火车票很便宜,好像是七块钱。
世道乱,路上谁也不能理,当没看见,当自己是个哑巴。
一个人的车站。一个人的火车。一个人。
每年,我看亲人一次,哭一次。
他们住在河南沈丘。爸妈每天烧砖,窑里进,窑里出,是活动的机器。脸上手上身上全是黑的,只有眼珠儿是白的。累了靠在窑上,要不是眼珠儿转,跟死人一样。
大脚奶奶带着弟妹住在农村,靠种地活着。她在前面刨土,弟弟妹妹在后面下种。下完了,拿脚踩实。歪七扭八,种了一路小脚丫儿。
祖孙三口,住一间土坯房。门洞特矮,进出得弯腰。
因为盗贼多,为了防着,只留一个小窗。猫都难钻。
沈丘穷,喝的是沙河水。水是浑的,挑到缸里,放明矾沉了才能喝。
妹比我小一岁,每天扛着大水桶去挑水。桶打脚后跟儿。咚!咚!
我追上去帮她挑。一挑,根本挑不动。
水质不好,我一喝身上就起包。第一天到,第二天准起,灯泡似的浑身都是,痒得抓心。一挠就破,一破就流黄水,几天不收口。只好抹紫药水。到处抹,抹成会走路的烂葡萄。
弟弟妹妹说,他们刚来时也起包,日子长了,适应了。
我心疼他们,更佩服他们。
奶奶不再忆苦思甜了,眼下比过去还苦。她说,过去到了春节,地主还给白面包饺子。弟弟妹妹说,地主真好。奶奶吓得忙去捂他们的嘴,两眼直往门口看,生怕门外有耳。
那会儿很紧张,人整人,整到骨头里。
奶奶说,有一次开批斗会,在台上写大标语的人不注意,把墨汁掉台下了,可巧台下正在粘毛主席像,墨汁掉到毛主席两个眼睛中间,伟大领袖就成了二郎神。这个人马上就被揪到台中间,正式大会没开始,先把他臭揍一顿,还用墨汁把他也画成三只眼。
从大脚奶奶住的那儿到我爸妈那儿,还要走很远一段路。
我走到的时候,窑里正出砖。爸在窑里,妈在窑外。
一见到妈,我就哭了。
看见妈勾着腰搬砖,整个人又黑又干,像烤糊的窝头片。叫她,她都听不见,跟砖一样。我难过得恨不得想杀人!
妈家里有四个孩子,她最小。三个哥哥从小就呵护她。她高挑,白净,写一手娟秀的字,会四国语言。她本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却要在这儿受罪!
我发誓,一定要为妈申冤,让妈过上好日子!
从河南回来,我就卖命读书。那会儿,高中改为两年,毕了业直接上大学。妈就想让我上大学,让我当翻译。我学的是俄语,班主任郑老师就是教俄语的。她是北京外国语学院毕业的大学生,长得很漂亮,有点儿像电影演员谢芳。她老公是装甲兵的师长。郑老师说我语言天分好,选我当课代表。我家对面住的叔叔在苏联大使馆工作,也老给我俄文报纸。所以,我俄文特好,到现在还记得毛主席万岁怎么说。
郑老师知道我家的事,对我特别好。
有一天,上课的时候,郑老师在黑板上出了题,叫愿意答题的同学到讲台前,用板书方式直接答在黑版上。我把手举得像根旗杆,郑老师微笑着点点头,让我答题。我走上前去,用粉笔在黑板上起劲儿写。写着,写着,身后忽然传来怪声,叽叽喳喳,咕咕嘎嘎。起先我还以为自己答错了,一下子紧起来,手都发抖了,直着两眼看自己的答案。很快,怪声变成骚动。郑老师走到我身后一看,马上把我拉到讲台后,紧跟着把我带到她的办公室。
这时候我才知道,我的裤子上渗出了血。郑老师说,你来例假了。
啊?我不懂。我吓坏了。没人告诉我这些。妈要是在,可以跟妈说。妈不在,跟谁说?我吓得直哭,还以为自己得病了,要死了。
郑老师说,你不要怕,这很正常。说着,她从柜子里取出一些东西,纸啊,月经带啊什么的,一边帮我弄,一边说,孩子,你长大了!
我不敢看,也不敢听,脸上着了火。
在这个时候,小女孩儿最需要母亲的关怀和指导。
可是,没有。过后,我又不敢跟妈说,怕她着急。
后来,我觉得自己懂事了。就像郑老师说的,我长大了。
我有了秘密。下面长了毛儿,乳房也开始发胀。我躲着男生,总感到他们看我的眼神不对,好像要看穿我的衣裳,看到我的秘密。
就在这时候,有一个男人突然从后面抱住了我,抱得紧紧的。跟着,把嘴贴在我脸上,手伸进我怀里。我听到他颤抖的喘气,感到他绷直的身体,闻到他奇怪的味道。
我吓坏了。叫又叫不出,抓又不敢抓。因为,他是
袁队长!
三
那是一天放学后,袁队长把我叫住,说到他办公室去排练节目。
因为学校要组织野营拉练,为鼓舞同学,宣传队就编了歌舞、快板等节目,准备到拉练路上去演。每天放学,我们都到袁队办公室去排练。他的办公室很大,原先是数学教研室。
当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屋里就他一人。他说,你把门关上。我刚关上门,他突然从后面抱住了我。他很熟练,两手从我胳膊下穿过,一下子就捂住我的乳房。这几天我正为乳房突起感到难堪,现在被他两手一抓,羞得像脱光了一样。他又扭过我的身子,跟我脸贴脸,把嘴对到我嘴上……
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那会儿才多大啊!
我吓哭了。
嘴是吃饭用的,他这是干什么啊?
看见我哭了,他放手了。脸涨得像画儿
别哭,他说,我就是喜欢你。我不会坏了你。
我还是哭,说不清是害怕,还是委屈。
他完全变了一个人。
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好叔叔。人长得精神,歌唱得好,舞跳得好,还会拉手风琴。我崇拜他。他对我也好,像父亲一样。最最关键的,是他把我留下的,没让我下乡。
可是,想不到他会这样。
我怎么反抗?没法反抗。
一个小女孩儿,爸妈又不在身边。怎么办?只有忍着。
后来,我知道了,这叫吻。
这就是我的初吻。被迫的,突然的,可怕的。
不过,他到底没对我下手。就是搂搂,抱抱。最可怕的一次,是把手伸进我的裤子里。我拼命挣扎,又窝着腰哭起来,他才住手了。
他老是这样,我心里特害怕,找不到人说。后来,还是跟郑老师说了。
只有跟她说。
我说,他摸我。
郑老师问,谁?
我吓得不敢说了。
郑老师说,告诉我,别怕。
袁队长。
郑老师一听,不说话了。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军代表,她能不怕吗?
过了一会儿,她好像又不怕了。
她跟我说,你这样会怀孕的!你不要跟男人接触,这是你一辈子清白的事!
郑老师没说那么深,我也没听懂。
我就觉得,噢,男的摸我了,他身上的虫子爬到我身上,我就会怀孕;男的坐过的凳子必须擦干净才能坐,不然上面的虫子钻进我衣服里,我就会怀孕;跟男的说话不能太近,如果近了,他的虫子就会飞过来,我就会怀孕。
那会儿,我就是这么想的。
所以,我对男的,包括班里的男生,都特别害怕。我从来不跟男生说话,也不跟男生一起走。跟男生坐一个课桌,要用铅笔刀在中间划一道。别过我这边来!别让我怀孕!
郑老师对我说,菊儿,你是个女孩儿,你爸妈不在,我就是你的家长,是你妈。你有什么事必须跟我说,千万别瞒着我。
我点点头。
可是,袁队长是军宣队领导,又是宣传队队长,我能把他怎么样?
只能小心他身上的虫子。
打这以后,每次要排练节目,我都等人多了再去,绝不自己先去。我觉得袁队长看出来了,因为他的眼神怪怪的。但是,他没跟我生气,照样对我好,常常表扬我。我呢,也争气,拉练去密云,去延庆,我永远走在第一个。脚走烂了也不怕,照样跳舞唱歌。
那会儿,常有部队到学校来招演员,总政的,海政的。一去,袁队长就推荐我。我不但跳舞跳得好,还会编舞,来招人的都挑上我了。可是,一政审,不行,爸妈都是反革命,回头跳着跳着舞往台下扔个手榴弹就麻烦了。
后来,地方上又来招空姐,那会儿叫空中服务员。袁队长还是推荐我去试。招空姐的人说,你跳个舞吧。我就跳了个藏族舞,《毛主席派人来》。跳完了他们就鼓掌。学校去了十个女孩儿,当时就选了三个,其中就有我。结果,也要政审。一听我爸妈是反革命,不要。怕我上天把飞机炸了。
我又落选了,袁队长直摇头。看得出来,他从心里为我难过。
真的,如果没有搂我那些事,我一直就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叔叔。
可是,他干吗要对我那样儿呢?
难道男人都那样儿吗?
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很害怕,也很好奇。
郑老师看我又害怕又好奇,就跟我说得深一点儿了,女人的身体怎么怎么样,男人的身体怎么怎么样,男人和女人怎么样就会怀孕生孩子。如果怀了孕,例假就不会来了。
我似懂非懂,开始按日子算例假。上个月十四号来的,就记上。这个月过了十四号还没来,就害怕了。哎哟,我是不是怀孕了?赶紧去找郑老师。那会儿,我们管例假叫倒霉。
郑老师,我怎么还没倒霉呀?是不是怀孕了?
郑老师说,他碰你了吗?
我摇摇头。
那你再等两天吧。
我就提心吊胆地等。过了两天,来了。谢天谢地!
那会儿,郑老师就是我妈。
她到哪儿都带着我。拉练的时候,我俩就睡一被窝儿。我有什么话都跟她说。
终于,事情发生了变化。我发现袁队长突然不理我了,一见着我就躲。我心里特别扭。
没过两天,他老婆从东北来了。
我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