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斋写乐是日本浮世绘画坛的非凡天才,其出现和消失有如天际流星。他只有十个月的创作生命,却留下一百四十余幅版画,而且作画速度和风格变化都快得令人震惊。他完全没有成长时期的不成熟作品,从一露面就直接登上锦绘的顶峰。
而且,他的真实身份一直无人知晓。
几百年来,数之不尽的学者立志揭开写乐的面具,前前后后提出了三十种以上的假说。而解开这一悬案的线索,似乎落到了浮世绘研究者西岛俊作的助手津田良平手中。
津田提出了新观点,不料恩师西岛竟以“使之更得到学界重视”为由,欲冒充作者掠美。这之前几天,一直和西岛争议“写乐身份问题”的劲敌嵯峨先生突然投海自杀。
真相未明的命案,师生情谊的困扰,研究成果的抢夺……学术界的重重黑幕,皆围绕学者的立论展开!
“六冠王”高桥克彦作品首次推出中文译本 日本唯一囊括六大奖项的金牌作家:江户川乱步奖 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 直木奖 吉川英治文化奖 NHK放送文化奖 日本推理文学大奖
(日)高桥克彦,日本小说界国宝级奇才多面手。他自1983年以《写乐杀人事件》斩获江户川乱步奖之后,一路成绩斐然,是日本唯一兼备“乱步奖”、“推协奖”、“直木奖”、“吉川奖”和“NHK放送文化奖”五大桂冠的金牌作家,作品涵盖流行文学之各种门类,包括推理小说、怪谈小说、科幻小说、恐怖小说、时代小说、历史小说等;2012年又因卓绝成就获颁“日本推理文学大奖”(终身成就奖)——百年日系,只此一人!
第一章 邂 逅
十月十日。
小型手电的灯光终究没能抵达位于正下方六十米处的海面,只见一束细长光线自男子手边延伸,直至融入深不见底的黑暗消失殆尽。沉重黏稠的汹涌涛声似逆光而上,混入海风灌进耳中。
男子深深一叹。无草无木的断崖黑岩,夜幕笼罩的墨色大海,纵使照明强度数倍于眼下,依旧不会得到任何收获。即便如此,男子仍执拗地继续移动着光源,光束不时在暗黑中捕捉到沉降海岸特有的陡峭斜面。
现在是深夜三点。虽说才十月上旬,气温却已逼近零摄氏度。突然,强风自海上袭来,男子不由得竖起西服衣领。他没披外套,东北的海域已经步入冬季。
男子冻僵的五指紧握着金属电筒,终于断念地背对海面开始返程。在寒冷驱使下,男子的步伐逐渐加快。吐着白气步行五分钟,男子进入一条小路,那里停着一辆并未熄火的银色宝马,正是他此行的代步工具。这款车外形并不张扬,速度却没得说,此时后排正坐着另一名男子。
“花了不少时间呢—怎么样?”
车内男子注意到接近的脚步声,迅速确认来人身份后从内侧打开了车门。车里开着暖气,充斥着烟草的刺鼻气味。
男子坐进驾驶席,道:“没见到,这种时间很难指望有收获呀。你那头也—”
“嗯,我也走了很大一圈,但毕竟从没来过,不知道该往哪儿找……对了,往前几步有家餐馆。”
“嗯,但那儿没—”
“没人住呢,漆黑一片,我当时进去开灯看了看。”
“那儿只是店面,经营者应该住在别处。这附近民房很少,住起来很不方便。”
男子说话时不忘将冻僵的手指罩上暖气出风口,先一步回来的男子见状立刻拿出暖瓶往纸杯里倒上咖啡递过去。狭窄的车内弥散着咖啡的暖香,男子接过纸杯,宝贝地双手紧捧着汲取温暖,车内一时无言。
“回别墅吧。”男子自暴自弃地低喃,“老耗在这儿也不是办法,我看今晚不会有进展了。从东京开车到这儿少说要十小时,一路上都没歇,怎么也得睡上一觉。不管怎么说,事关兄长,我自然义不容辞,但也不能继续给你添麻烦。”
“别见外,就算一晚不睡我都没问题……说真的,会不会是我们想太多了?”
“我看不会。兄长的确来了别墅,再加上早晨的电话……”
男子稍稍压低音量。夜风越发激烈,二人乘的车随之摇晃。他们忐忑地凝视窗外暗幕,只见天空被厚沉的黑云笼罩,全然不见星点。男子微微降下车窗,将纸杯扔出车外。纸杯被强风翻卷着,瞬间被漆黑的夜色吞没。
黎明尚早。
十月十四日。
投海自杀 四日后遗体被发现
死者身份判明 系东京篆书家嵯峨先生
十三日上午七点三十分左右,岩手县下闭伊郡田野畑村北山岬,四公里外海面,航行中的乌贼捕捞渔船“第八荣光丸”(大船渡市坂田荣三郎先生所有)遭遇一具男性浮尸,甲板员佐藤英春先生(27岁)在发现尸体后将其打捞上船,就近送至久慈市警局。
警局立刻就男性死者身份展开调查,并于当日下午二时许在下闭伊郡普代村派出所召开记者会。经查,死者系篆书家嵯峨厚先生(56岁),现居于东京都府中市宫西町五丁目,此前警方曾接到失踪报案。
嵯峨先生自八日晚便外出不归,且未向任何人知会行踪。由于无故断绝音讯,其义弟水野继司担心兄长安危,遂于十日早晨报警,提出寻人请求。
嵯峨先生在田野畑村北山置有别墅,水野先生同友人曾于九日夜拜访,发现屋内放有嵯峨先生的行李。之后水野先生留在当地持续搜索,直到十三日午后接报发现遗体,才直接赶至久慈市进行时隔五日的悲伤再会。
由于须对嵯峨先生遗体进行行政解剖,同日晚六时,遗体被县警察本部专车运送至盛冈市岩手医大病院。据久慈警局调查,嵯峨先生应于九日午后五时左右从别墅附近的北山岬断崖投海自尽。由于并未发现遗书,其自杀动机尚不清楚。嵯峨先生在夫人离世后独居于府中市公寓,曾在其主办召开的“东京爱书家俱乐部”集会中透露辞去会长职务之意,还特别提及近段时间自身状态颇为消沉。
嵯峨先生系人气篆书家,曾数度斩获美术展特别奖,拥有傲人佳绩,更凭借藏书印的制作被公认为该界第一人。此外,嵯峨先生也是著名浮世绘研究者,相关著作甚众,其过世让圈内人士无不叹惋。
—《每朝新闻》 岩手版
十月十七日。
津田良平心急如焚。
列车终于抵达国铁线八王子站,车门刚一开启,津田便惜时如金地跳下站台,一步两阶地冲下楼梯。得益于瘦削的身材,这一系列动作敏捷流畅。
步出检票口,八王子的街景已同津田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车站本身也正值翻新改建,亦不同于当年印象。津田匆忙寻找着巡警岗亭,从前检票口左侧就有一间派出所,现在看来已被拆除,好在阶梯里侧临时设置着警亭。津田总算松了口气,剩下的时间只有二十分钟,他得争分夺秒确定下一个场所。
一番询问,广安寺距离车站步行还不到五分钟,就在市立图书馆附近。津田在学生时代没少去那里,自然清楚路线。低头谢过警官,津田立刻朝图书馆方向走去,只是步伐稍显沉重。
津田一身便服,他之所以来到这里,是为代表老师出席葬礼。
“真是大大出乎意料,没想到会在那种地方见到国府前辈。”
葬礼之后,津田去了广安寺附近的咖啡馆,带着怀念的微笑跟国府洋介交谈。
国府满怀感慨地看着津田,说道:“可不是嘛,我也一样。”
下午五点,外头渐显昏暗。店里几乎没客人了。
国府暗自计算,问道:“有两年没见了吧?”
“是的,自从老师的—”
津田自觉失言,不禁偷偷打量国府的神情。国府曾在二人恩师西岛俊作的出版纪念宴会上跟吉村口角。吉村是津田的前辈,国府当众对他大打出手,惹得西岛非常不快。等同于被逐出师门的国府从此消失,这是二人自那以来的首次重逢。
国府面不改色,津田也欣然继续话题。
“我算算,自那场宴会以来,有两年多了吧。”
“真快啊……这一晃就好几年了。”
国府笑着点了根烟。国府比津田年长十岁,是西岛主讲的江户美术史研究班的前辈。两人就读同一大学,在校内却从未打过照面,而是在出席西岛研究班的校友聚会时结识的。那种聚会,一年会召开好几次。
出席西岛研究班校友会的成员,大抵都跟浮世绘有点关系。
西岛在吉祥寺附近的私立武藏野大学教授浮世绘的课程,其对东洲斋写乐的研究可说当世第一。他二十年前出版的处女作《写乐论》不仅有名著之誉,而且持续再版。武藏野大学就是看中《写乐论》的巨大成功,才请他当讲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