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为新乡土写作代表作家舒飞廉献给乡园南中国腹地云梦泽的散文精选集,也是近年发表于《文汇报》笔会副刊专栏的文章结集,延续沈从文、汪曾祺、孙犁以来乡土写作文脉的书写实验与创新。取自楚剧悲迓腔的唉字,既是作者对当地真实发生的追怀咏叹,又像祈求新生的召唤祭语,或对科技狂飙时代古老乡园何去何从的真切提问。
近十年间,身为高校文学院教师的舒飞廉以每月定期回乡闭关的方式,为生活重新加入了大别山之西、江汉平原北部一片邮票大小乡园的泥土、星斗、流水和荒野。他以祖居所在的湖北省孝感市孝南区肖港镇农四村为身体位移、思维通达的原点,一边沉浸体验,一边思考观照时代浪潮里传统不断消逝变动的乡野,以身体作为方法,最终成就了这部将都市气象与乡居烟火、神话志怪与具象现实、农夫与贤哲、传统与数字化、幼年回忆与中年心气交会一炉的在地之书。
★一种乡土写作探索,承续沈从文、汪曾祺以来的乡土写作文脉,深情抒写南中国 云梦泽乡园的动人烟火、幽微自然,抚慰无处安放的浮躁之心。
★ 一次南方乡园漫游,作者采取在城市和乡园间往返穿梭、半城半农的独特创作及生活方式,沉浸式深描云梦泽的灵性多重宇宙:风物、神话、仪礼、歌诗、变迁、人情、食味。
★ 一部流动自然映画,沉入幽微物性,发掘藏在泥土、星斗、流水、鸟兽、草木背后的光谱与灵性。
★ 一幅个体生命卷轴,展现时代变迁中的个体选择和坚韧。
★ 43篇声色味书写 12幅精彩艺术插画,折页式护封背印大幅艺术海报。
★ 本书作者舒飞廉曾获第七届湖北文学奖(散文奖,2018年)、第十届屈原文艺奖(散文奖,2019年)、第四届山花双年奖(小说奖,2023年)。
★ 评论家刘大先、《长江丛刊》副主编方蔚、评论家项静、评论家蔡家园倾力推荐
(代序)周毅老师二三事
应该是2007 年的初夏,我还在《今古传奇》的武侠版做编辑,当年游侠人,每天清早开着车,绕今天的东湖绿道,由杉树藕塘间的公路,俯冲河桥,走近二十公里,去郊区新树荒草间的编辑部上班。一天上午接到周毅老师的电话,说出差在武汉,要顺便来看看。之前她在MSN上找到我,说《文汇报》的笔会 副刊想选一些《飞廉的村庄》中的篇章,分几次连载。其时我并不知道笔会,不知道它在我国现当代散文史上的声名,也不知道将已经发表过的文章分期重新刊出,是它的破例。我躲在偏僻的东湖里做侠客梦, 有时写一点小说和诗,只是一个业余的文学爱好者, 将《飞廉的村庄》涂抹到BBS 版上,被读者看到,是意外。由她住的酒店过来,要过长江,武汉彼时又是一个光灰的堵城,我有一点想推,但她很坚持,就这样,我一个编辑,生平第一次,以一个作者的身份, 去见另外一个编辑。
今天绿道上的大李村已经是小资青年云集的文创地,当年却是武昌郊区农家乐的渊薮。我请风尘仆仆赶来的周毅老师在一家普通的餐馆吃饭,江湖菜,有一道很风行的腊鸭焖藕,我一定点了,因为天气热,还特别要了冰啤酒。她给我的印象是浓眉大眼的大姐,谈锋很盛,是刚刚好的那种干练,并不会让人感觉到话语的压迫,她脸色有一点发暗,现在我已经知道,那时候她其实刚刚由病痛里走出来,担任起笔会的工作。我们谈到乡村的观察,不是苦大仇深,不是农家乐,也不仅仅是纯真童年,一种新的变化正在发生,有必要以散文的体例,将之记录下来。这便是我在笔会上的栏目风土记的由 来,也是后来我写《草木一集》《云梦出草记》的由来。我大概就是由这一次谈话里,慢慢走出江湖岁月,变成了一个描写乡村的散文作者。这大概也是周毅老师发现作家,将他们由日常生活引向笔会 的一个案例,有一点像王重阳找到丘处机等全真七子,将他们由俗世中一一钓出来,他们求的道,是长生不老,我们大概是文章之道吧。周毅老师自海上来这片武汉野鹅塘,冥冥中是来点化木剑客的。
第二次见到周毅老师,是2014 年的秋天,我已经由苏州大学修完学位,准备去学校教书,在参加过一次苏大的学术会之后,转道去上海,这次的回访,已经是七年之后了。我按照她的指令,由苏州坐高铁,由虹桥转地铁,到威海路附近一个庞大的玻璃钢铁的商业中心, 由层层转折的电梯上到七楼某餐厅等她中午下班,由编辑部走过来赏饭。依旧是浓眉大眼的大姐,我的印象是,她好像比七年之前,显得更年轻有朝气。我被她推荐了一批精细的点心,消化这些点心的,除了菊花茶,还有与路明与李娟相关的话题,这是她新发现的作者,谈
起他们的生活与文字,她如数家珍,眉飞色舞。2020 年1 月我又去上海参加她的追思会,在烛光跳闪的席间遇到路明兄,谈起她对小镇记事的赞叹,路明腼腆地抓着后脑勺,也回忆起在此餐厅里被毅姐赏饭的经历,她跟我谈的是李娟、飞廉啊!我一下子明白了,这个餐厅的茶点与话题,大概也是与散文、与笔会息息相关的,我们这些访客,英华风发的新人,淳厚耐读的底色,都被周毅老师的劳作,织进同一条文脉之中。
饭后我去火车站,她回编辑部,有一段路是相同的,我们还顺便走进了附近的一条里弄,周毅老师也能如数家珍般谈起这些民国的洋房里,曾经有过的名人与逸事,好像张爱玲们、王琦瑶们,此时此刻, 就生活在那些布尔乔亚的石库门百叶窗后面。之前我也常到上海,多半是在机场车站、出租车、酒店与会议室中间折腾,此番回访,是第一次入迷宫,知道一点大都市之下的烟火气。说到迷宫与烟火气,大概也与我自己的写作有一点关系。那几年,是常常被周毅老师批评的, 她说这些风土文章写得好看,写得正确,写得流利,但它们是浮在表面的。的确应该有入迷宫的勇气,不仅仅是做一个观察者,还应该沉浸到乡村活泼泼的声色中去。没有武汉的陶渊明,也没有纽约的梭罗, 你必须在乡村,在风土之中。风土记也由此发生了变化,它终于由外在的看 转向了更具复杂性与体验性的乡间生活本身。这一条穿过迷宫的道路,也是由她激发指引出来的。
那天下午,我与周毅老师在报社门口作别,她笑说要不去编辑部看看?我说等下次。随着她2019 年英年的逝世,这下一次已经没有了。2017 年其实还有一次碰面的机会,暑假她准备与李娟结伴到湖北恩施、神农架旅行,我自荐开车,又担心鄂西盘绕的山路,还特别请孝感的好友冯志华兄一起做司机,我们做好了攻略,临近出发的时候,她电话告诉我说体检遇到了麻烦。鄂西的奇山丽水、洞天林树, 与她多次探访的陈渠珍、沈从文、黄永玉的湘西,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用热情、有英气的文字写过,可惜的应是腾龙洞、梭布垭、屏山峡谷、神龙顶这些地灵,它们中国西南的神荒,桃花源的灵秀,再无机会被她捕捉到、描写出来了。
这是我与周毅老师在现实生活中的两次见面,加起来,大概是三四个小时吧。与在电子邮件、微信对话框里,十余年间,一通一通、一次一次的网络讨论比较起来,是渺渺沧海之一粟。以上的文字,也是因周毅老师的家人替她在微信里邀请写出来的,会像之前的二三十 篇风土记一样,发到对话框上去。黄德海兄讲,他觉得周毅没有离去,她会在微信的另一端,看着我们的文字,激发我们去写。我也深有同感,我们尚共在于宇宙之中,能通过网络持续对话,我会继续写下去,生活下去,以期待新的聆听她指引与教诲的机会。
2020 年4 月25 日,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