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评的尖尖角:20世纪中国文学细探》从作者近二十年来公开发表的研究20世纪中国文学的论文、评论中选出若干篇目,悉心编排成一部风格独具、简介独到的文学批评文集。作者经由对百年文学的通观与细读,领略了20世纪文学的独特思想蕴藉与审美情趣,并向读者分享了其中时代的与超时代的精神与意涵。世风浮躁,作者却独有一份心静,对文学自有一种由衷的喜欢与感动,对文本及文字别有会心与颖悟。作者深信这份感悟与情趣也会感染读者,使读者与作者一同体味到文学与文学批评的妙趣。
张勐:
你好。答应给你的论文集作序之事,差不多已经十个月过去了,真是抱歉。其间的原因已经向你解释过。这个暑假,人们用于休息、出国、旅游等安排的时间,我差不多都用在为别人的书稿作序之上——在为你写序之前,我已经完成了好几篇序言,其中一本书是关于匡互生与立达学园的著作,还有一本是一位抗癌女教师身后留下的遗稿。这些书稿通过各种渠道传送到我的手里,我之所以答应了写序的要求,有的是碍于朋友情面和嘱托,有的作者我并不熟悉,甚至未曾谋面,只是觉得凡有求于我者总有各自的难处,能帮一下,也是顺水推舟的事情。但是这样一来,为你的书作序的计划就不断推迟了。还好你总是体谅我,宽慰我,但我心里是有数的,确实也不是我故意委屈自己的学生,以为熟悉的人就可以随意怠慢,而是我在读了你的来信后就有了这样的念头:想积累一点时间,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一下,借着写序的由头,对于像你这样经历过来的高校青年教师目前的生态和处境,谈一些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要借给你的回信来谈这个问题?因为你是高校青年教师中的佼佼者,入职十年就顺利评上了正高职称,以后没有什么“非升即走”之类的紧箍咒威胁。其次,你是一个有自觉心的青年学者,在学术道路上的探索,能够不断开拓新的领域,而且都有心为之,并努力统为一体。譬如你在信中所说,因为虑及当代文学讨论知识分子叙事的困难,你尝试着把研究目光转移到近代社会小说,但这并不妨碍你的专业日臻精深。我读了你收录在论文集中第一辑的几篇文章,分别讨论清末民初社会小说的思想蕴藉、叙事类型、结构模式等等,一点也不感到生涩。你是在阅读了大量文本的基础上进行归类和解读,材料丰富,论据也有说服力,看得出你不仅下了功夫,更重要的是你能娴熟掌握的研究方法,已经超越了研究对象的类型局限。你研究当代文学所具有的学术眼光,同样也能够用来研究近代文学领域的相关题材。正如你所说的,在“研究范围稍加拓展后再回到现当代文学研究领域,愿视野、境界能因此一新”,这个愿望是肯定能够达到的。
看到你们这一代青年学者的成长,我由衷感到欣慰,同时也由衷感到你们的不易。大约是我自己年纪大了,越来越怀念我所成长的那个时代环境,也就是上世纪八十年代。那个时候,百废待兴,思想解放,师道有尊严,学术有章法,探索为上,标准甚明。恩师提携和业内好评,都是自然而然的结果;有些荣誉性的奖励制度,也是学界的普遍公意。一切都围绕真正的学术推进而运行。尤其是人文学科,探索人类思想难解之题,本来就是题中之义,学术争鸣也是必要途径。我们年轻的时候,就是在探索与争鸣中披荆斩棘,崭露头角,有时也不免会受到一些打压、委屈,但因为有了知识分子内在的价值标准,这些外部压力也就成了风过耳,不值一提。至于随后获得的荣誉性的头衔、身份甚至光环,都不过是依附在学术成就之上的世俗认知,如过于强调,那也就俗了。其有或其无,都与真正的学术价值没有直接关系。我想,人之所以能够做到荣辱不惊,是因为他怀有高于荣辱的价值取向。在我学习成长的年代,贾植芳先生给了我很多教诲,但他也不怎么讲大道理,只是对世俗名利淡然置之而已。所以,如古人所说:宠辱易不惊,恋本难为思。重要的是后面一句,对事物本质的深深怀恋,才能导致对外部世俗标准的“不惊”。可是眼下我所担忧的是,作为知识分子传承的本质(也就是知识分子在自己岗位上所创造的价值)越来越被人淡忘,缺了核心的专业价值取向,很多专业的认知标准都被有意消解、模糊,甚至边缘化,而外在(即非专业)的人为的标准就显得越来越重要:发表论文只认刊物级别而不看内容深度,人事制度只认所谓“帽子”(头衔、奖励、学历等外在标准)。——这很可笑,在权力与金钱结为同盟的社会风气之下,除了思想学术的本质无法交易以外,人际关系和钱权交易几乎可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谓“帽子”只能说明一些外在的标准,然而真正的思想学术的本质是无法依靠外在的标准识辨的,说到底,还是需要有学术良知的专家和明确的专业标准来完成。这是人文学科评估工作中最难以解决的问题。
张勐,浙江工业大学人文学院教授、浙江省高校中青年学科带头人、浙江省之江青年社科学者、中国鲁迅研究会理事。曾发表论文近五十篇,著有专著《情感和形式:中国当代小说中的知识分子叙事》等。
近代文学研究
清末民初社会小说的思想蕴藉
清末民初短篇小说叙事初探
清末民初社会小说考辨——以小说类型研究为视角
清末民初社会小说结构模式简论
现当代文学批评
论“五四”作家对霍普特曼《沉钟》的创造性误读——以鲁迅、沉钟社为考察中心
恒常与巨变——《山乡巨变》再解读
《大学春秋》:“十七年文学”中的大学叙事
统合与规训——非常年代文学中的红卫兵叙事透析
《大师和玛格丽特》与中国当代先锋叙述的转型
2000年:一个时间点的分野——兼论革命历史叙事在新世纪十年文学中的衍变
小说叙事与电影叙事的吊诡——以莫言小说《白棉花》的电影改编流产为视点
小说的胜利——重读叶兆言《苏珊的微笑》之启示
生命在民间——莫言《蛙》剖析
千劫如花,百态纷繁——读金字澄《繁花》
退步原来是向前——读陈丹青《退步集》
“魂游”二十世纪的“象外”——读木心《哥伦比亚的倒影》
“80后”少数民族作家创作论略
历史·家族·鬼魅——“80后”作家郑小驴论
“‘80后’这代人总会有些主题没办法回避”——郑小驴、张勐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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批评的批评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