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序言
巴山渠水情意长(代序)
凌仕江
定居成都的达州人李柯漂,质朴、能干、勤奋、寡言,这些标签都可以往他身上贴。我们的相遇,具体是哪一年,我已记不太清。凡事皆有缘,说来肯定离不开心灵牧场放飞的文字。他应该是先接触我的文字,后来才有了机缘会晤。
邮箱里的一次次来稿,茶余饭后多次聊天,我对李柯漂有了更多的认识。那时,他有个容易撞击人眼球的笔名:独漂霖。结合他的笔名,再细读他的作品,不难发现他的心路历程和人生底色,以及他笔下所观照和构建的人文世界。
作为20世纪80年代后期的一代离乡者,李柯漂在成为蓉漂一族之前,已有漫长的南方漂泊经历,川东的乡野生活与南方工业流水线上的打工经历,让他看清了外面的世界与个人追逐的生活色彩。因此,他最初变成铅字的五味杂陈,始于一个人站在异乡街头的思乡情绪,迄今已有二十多年的时间跨度。他发表在全国报刊的文章不下三百篇,摆在我面前的这部散文书稿《地老天荒的树》,仅是其中一部分文章的结集。
其实,李柯漂的名字,早被更多小小说界人所熟悉。
这是他的第一部书,但他没有选择出版小小说,这足以证明他之于文字的真性情。他想以散文的方式,为自己多年来的写作做一个交代,在我看来,这既是告别,也是开始。
原本我不太赞成李柯漂在这时候出书。如此信息化的多元时代,阅读早已被电玩繁衍下的产品冷落,新媒体导致的阅读焦虑症,早已把文学摔到另一边,文学写作仿佛成了惟文学人的事情,感觉能够在日常碎片中坚守灵魂的人,已成绝对少数。
李柯漂恰恰是这少数中的一员。
当家纺布艺店没有客人光顾的时候,他就沉浸在思考文字的世界里。有时,甚至几日不动笔,他就会感到生活缺少了什么,枯坐不安,深感时间的流逝与生命的紧迫。有时,一个只为倒一杯开水而走进他店铺的妇人,也会成为他观察与叙写的对象。只有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一篇作品,并彻底完成之后,他才会拥有一种获得新生的满足感。
岂止是李柯漂,我想大多数沉默的写作者,一生历经的文学苦旅,也不过如此体验。
李柯漂从南方辗转进入成都时,蓉漂这个词还没被成都媒体大面积使用。作为闯进这城市相对较早的人,李柯漂见证了一座城池从里到外的扩张,从街道到环路的增多,从拆迁到楼盘的崛起,从曾经的郊区变成现在的城区,从一个个地名的消失与诞生,这里面其实也可发现不少人从外到内的膨胀主义。琉璃场到荷花池约十五公里距离,是他多年往返生活现场与创业经历重复的路径;从一个个拔地而起的商铺,到现代化的社区高楼,他用勤劳手艺装点着蓉城人家的美丽窗户,他的窗帘铺子在琉璃场很有些名声,接触他的人们多有些平民奋斗史的色彩,他知道这些人多从外乡来到这里,他也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他最懂他们的喜怒哀乐,这也为他慢慢成气候的写作,提供了素材。
他靠做人踏实经营小本生意,不仅在成都拥有了几处漂亮的房子,还培育了一对优秀的儿女,如此小康生活让不少人羡慕。
他的文字留给我的印象,总离不开泥土的芳香。这延续了巴渠作家群特有的传统基调,巴山宕渠人的性情注定成为他写作的营养土坯。这部散文集多以小人物、小春秋、小地方、小感怀展开叙事,包容的却是人间万象的生活滋味。正因这种源于烟火人间的本味,很多读者对他本人和作品倍感亲切。他的文字犹如他草木本真、自然、率直,少有对社会阴暗与时代人性的反击批判,这与他的人生轨迹比较吻合。我知道他来成都已经二十多年,这城市内外的飞速发展并没有导致他刻意的变化,故土与亲人在他笔下依旧情感浓烈;同街道上的环卫工人,还有社区门卫打交道,让他对生活葆有鲜活的体验,以及乐观向上,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有一次,从别人的朋友圈中得知一位安岳文友突发脑溢血,他与文友们及时发起援助募捐,我知道他的这些行为远不止这一次,其实他并不认识这些苦难中的人们,他认识的只是苦难本身。我曾期待在他的作品里读到那种对生命的血脉债张,思乡时的那种对巴山宕渠彻痛与无奈的深刻解构。
可是,李柯漂却给了我们另一番体味,是那种像沙一样揉进眼里的疼与喊,但这一切的叙事都是柔和无声的;是对故乡之情爱的婉约细语,如歌一般行吟;是乡村包围城市的慢慢抵达,一代代新市民的自信生活,在他的字里行间皆能找到答案,他们对故乡的爱比痛更有光泽。这些情愫绵绵地织就于《地老天荒的树》,让我们读懂他绿叶对根的情感表白,让我们知晓他的创作意图。我想这是否与巴渠的文化土壤、人生积淀有联系,让他感受到了生命之轻之脆之无奈,继而用一种还原真相的态度,去迎面人生的挚情真爱,把它们当成了以我之痛吻大地之痛的主题!
我们再翻看20世纪80年代至今的大巴山文学版图,这一路跋涉而来的文学有一种沉重的磅礴,是对火热生活苍茫坚韧的呐喊,是人对命运的一种挑战与纷争,田雁宁、谭力、贺享雍、李明春、罗伟章等人用文字编织的就是这片土地上日常生活与人心折叠的经验投射。李柯漂没有选择创作巴山宕渠的鸿篇巨制,但他带着巴渠人的磅礴底气,走出巴山宕渠,描摹绘织的则是众生命运的体温与个体情感的涟漪,表达着自己的情感和对生命的感慨!
正如其书名,地老天荒意味着永恒的追求,而树则是人的根,思念的叶,回家的坐标,这里有初心,更有未来,期待李柯漂在见识生活种种的反思中,在阅读经典的临界点找到一个更高的爆破点,除了温暖色调,还可以有一些更具张力与撕裂重建的格局。
2022年4月8日于藏朵舍
(凌仕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四川省作家协会全委委员,散文委员会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