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这个话题,是人类历史的一根大筋,一旦抽动它,无论东方,无论西方,全人类都会因此而痉挛起来!这个来自中亚细亚高原的古老游牧民族,曾经深刻地动摇过东方农耕文明和西方基督教文明的根基,差点儿改变历史走向。尔后,华丽地转身,突然一夜间消失。只留下一座废弃了的都城,一个匈奴末代王的名字,一任后人临陈迹而兴叹,借此作那无凭的猜测。——作者题记
总 序
文稿一旦变成铅字,一旦成为一本装帧得或粗糙或精美的书本,那它就是一个独立的存在了。它将离你而去。它将行走于世间。它将开始它自己的宿命。它或被读者供之于殿堂,视为经典, 视为对这个时代的一份备忘录;或被读者弃之于茅厕;或被垃圾处理厂重新化为纸浆,以期待新的人在上面书写新的东西。凡此种种,那就看这本书它自己的命运了。
这时,于作者本人来说,倒是没有太大的干系了。于是他成了一个旁观者。他和这本书唯一的联系是,那书本的额头上,还顶着他卑微的名字。知道《一千零一夜》中的《渔夫和魔鬼的故事》吗?渔夫打开铅封的所罗门王的瓶子,于是一缕青烟腾起,魔鬼从瓶子里走出来,开始在世界上游荡,开始在暗夜里敲打你的门扉。渔夫这时候唯一能做的事情,是一手拿着空瓶子,一手捏着瓶子盖儿,傻乎乎地看着他放出的魔鬼,横行于世界。
此一刻,在这二十五卷本的《高建群全集》即将付梓出版之际,我感到我的已日渐衰老的身躯,便宛如那个已经被掏空的——或者换言之说——魔鬼已经离你而去的空瓶子一样。此一刻,我是多么的虚弱而疲惫呀。
人生一场大梦,世事几度秋凉。一想到这个名叫高建群的写作者,在有限的人生岁月中,竟然写出这么多的车载斗量的文字, 我就有些惊讶。一切都宛如一场梦魇!这是一笔一画写出来的呀! 如果我不援笔写出,它们将胎死腹中。但是很好,我把它们写出来了,把它们落实到了纸上。
那每一本书的写作过程,都是作者的一部精神受难史。
建于西安航空学院的高建群文学艺术馆,要我给一进馆的墙壁上写一段话,于是我思忖了一个星期,最后选定将帕乌斯托夫斯基《金蔷薇》中的一段话,写在那上面。那么请允许我,也将这一段话写在这里:
是什么东西迫使一个作家,从事这种庄严的但却又是异常艰辛的劳动呢?首先是心灵的震撼,是良心的声音。不允许一个写作者在这块土地上,像谎花一样虚度一生,而不把洋溢在他心中的,那种庞杂的感情,慷慨地献给人类。
谎花是一种虽然开放得十分艳丽,但是花落之后底部不会坐上果实的花。植物学上叫它“雄花”,民间则叫它“谎花”。
我们光荣的乡贤,以大半辈子的人生履历,驰骋于京华批评界,晚年则琴书卒岁,归老北方的阎纲老先生说:
相形于当代其他作家,高建群是一个马拉松式的长跑者, 他以六十年为一个单元,在自己的斗室里,像小孩子玩积木一样,一砖一石地建筑着自己的艺术帝国。他有耐性,有定力。喧嚣的世界在他面前,徒唤其何。
当我听到阎老的这段话时,我在那一刻真的很感动。感动的原因是世界上还有人在关注着这个不善经营不懂交际的我。诗人殷夫说:“我在无数人的心灵中摸索,摸索到的是一颗颗冷酷的心!” 现在我知道了,长者们一直作为艺术良心站在那里,为当代中国文学保留着它最后的尊严。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这是一首流行歌曲里的话,如果这个名叫《总序》的文字,需要拿出来单独发表的话,建议用这句话作为标题。
我们这一代人行将老去,这场宴席将接待下一批饕餮客!人在吃完宴席后,要懂得把碗放下,是不是这样?!
2020年10月11日早晨6点写于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