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在布衣”“文章归于匹夫”是清代文学的一个标志性现象。清代布衣诗人自创一派,自成一途,呈现出独特的创作面貌。全书分为上下两编。上编探讨“布衣”的相关问题,重点考察“布衣”的含义、清代布衣诗人的精神特质、清代布衣诗人在清代文坛的推动作用,并探讨布衣诗人的谋生方式对其创作的影响。下编聚焦清代乾嘉时期的岭南诗坛,主要探究岭南诗歌的发展轨迹、岭南诗人的社会交游及其诗歌创作主题,同时对罗天尺、黎简进行个案研究。本书填补了清代布衣诗人研究尤其是岭南诗坛研究的空白,颇有独到之处。
清代文学存在明显的“朝”“野”分立现象。就诗歌的创作主体而言,尽管不乏天潢贵胄这样的贵族诗人,也不乏底层劳动人民的信笔之作,但这都不是诗坛主流,作家的构成主体非布衣诗人与仕宦诗人莫属,他们的社会地位不同,生活方式不同,个人经历不同,从而导致了创作内容、风格也判然有别。清人早已注意到这个问题,汪琬说:“昔贤论文,有二体:有台阁之体,有山林之体。”①章鹤龄说:“诸家诗,前辈论之详矣。然详于台阁而略于山林。”②徐乾学的创作是“高文典册,多关掌故。诗虽余事,要皆雍容宽博,自然名贵,此台阁之异于山林也”③。范文程说:“诗无专集,流传仅见《永平府志》载《清风台宴集》二律,清越高华,犹见名臣襟度。”④在诗歌这一方天地,清代统治者不惜以帝王之尊,亲自投入创作之中,并通过扶植御用诗人对创作进行干预,使得仕宦诗人与布衣诗人的创作存在明显差异。仕宦诗人创作受到更多的约束,统治者娴熟地运用高压与怀柔两手,将诗人肆意地玩弄于股掌之间;严迪昌先生指出,“举凡封建历史上曾有过的各式惨酷、,阴柔、颟顸、诡谲的统治行为和手段,无不集大成地在这二百七十年间遍经施行,并且多有发展,别具特性”①。在这种特殊的历史背景之下,诗人动辄得咎,“其(文字狱)□明显而又对民族文化□具破坏性灾难效应的,是文士的失语。于是,层累有千百年人文积淀,又历经翻复更变之人生体审,本属才识之士辈出的时代,却由此陷入令人浩叹之心灵荒漠,呈现一种集体怔忡症:或热衷拱枢、或冷漠遁野,或饾饤雕虫、或风花雪月,或乡愿、或佯狂,或趋时、或玩世。总之,灵光耗散,卓识幽闭,顺者昌,逆得亡”②。由于统治者对创作的干预,清代诗人的创作空间相当有限,正如乾隆所坦言,“却共温花荣此日,将嗤冷菊背而今”③,他希望看到听到的是一派盛世元音、歌功颂德之作。这其实是清代统治者的共同期望。正是由于统治者有意无意在思想上达成一统,诗人的思想被限制,自由丧失殆尽,要想进入主流社会,就必须迎合甚至顺从。钱大听说“梅花也学娇桃杏,不肯冲寒更出头”④,实在是道出了仕宦诗人隐秘的内心世界。他们明哲自保、谨小慎微,这种心态自然会影响创作,附庸风雅,无病呻吟,追逐名利,应答酬唱是仕宦诗人的普遍做法,文学不幸沦落为政治的附庸,成为皇权的吹鼓手,歌颂圣主的英明神武,发出黄钟大吕的正音。
与仕宦文人相左的是布衣诗人。高压造成了仕宦诗人的谨言慎行、明哲保身,“盛世元音”充斥诗坛;幸运的是,布衣诗人远离仕途,远离权力中心,保持着人格的尊严与独立,具有真情真性,“斯文万古将谁属?共尔衰迟老布衣”①,他们在创作上寄予扬名后世的希望,“身前之遇,不自我;而操身后之名,可自我”②。正是由于布衣诗人的苦心经营,自创一派,自成一途,使清代诗歌得到了光辉的总结,正如严迪昌先生指出,“布衣诗应该视为中国诗史的一个重要现象,而清初遗民群体中的布衣诗人尤值得关注”,“清代中后期的诗史性活力有赖于这诗群而得以勉为鼓扬”③。严先生看到了布衣在诗歌史上的重要地位,可谓目光如炬。清代有着数量十分庞大的布衣群体,更重要的是,布衣不仅数量上占据优势,也取得了很高的创作成就。“大抵好诗在林壑,可怜名士满江湖。”④布衣虽“穷”,却获得了创作的自由。布衣诗人焦循指出:“布衣之士,穷经好古,嗣续先儒,阐彰圣道,竭一生之精力,以所独得者聚而成书,使诗、书、六艺有其传,后学之思,有所启发,则百世之文也。”⑤他们不再温柔敦厚、怨而不怒,而是横眉怒目、匕首投枪、讽刺针砭,撰写出足以流芳后世的佳作,清代诗坛正因为布衣诗人的创作而得以丰富充实,“诗在布衣”成了清代文学史上一个重要的现象。
张琼(1974— ),女,湖南祁阳人,广东财经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教授,博士。一直致力于清代岭南文学的研究,主持过教育部、广州市哲学社会科学课题各1项,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课题3项,参与“全粤诗”大型古籍整理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各1项。已在《文艺争鸣》《江苏社会科学》《学术交流》《北方论丛》等各类刊物上发表学术论文30余篇,有2篇被人大复印报刊资料全文转载。
前言
上编
第一章 关于“布衣”若干问题的探讨
第一节 “布衣”概念的界定
一 古代“布衣”的含义
二 学术界对“布衣”的界定
三 本书对“布衣”的界定
第二节 布衣与寒士、隐士等概念的辨析
一 布衣与寒士
二 布衣与隐士
三 布衣与山人
四 布衣与高士
五 布衣与遗民
第二章 清代布衣诗人探论
□□节 布衣诗人的涌现与清代文化政策
一 清朝统治者高度重视教化
二 恩威并施:清代文化政策的主导倾向
第二节 清代布衣诗人的构成
一 清初布衣诗人的构成
二 清中晚期布衣诗人的构成
第三节 清代布衣诗人的谋生方式
一 清代布衣诗人对谋生重要性的认识
二 清代布衣诗人的谋生方式
三 清代布衣诗人谋生的特点及其意义
第四节 布衣诗人治生方式对文学创作的影响
一 影响布衣诗人对文体的选择
二 影响布衣诗人的创作内容
三 影响布衣诗人的创作面貌
第三章 清代布衣精神引领下的诗歌创作概况
□□节清代布衣诗人之精神特质
一 砥砺气节,鄙弃功名
二 傲骨铮铮,率性而为
三 立德立言,为师一方
第二节 布衣诗人对清代文学的推动
一 引领清代诗坛风气转移
二 助推“为民”诗歌大发展
第三节清代“诗在布衣”现象之成因
一 留名后世的创作目的
二 心无旁骛的创作态度
三 相对自由的创作过程
下编
□□章 清代岭南诗歌发展概述
□□节 清初岭南诗歌
一 清初诗人的人生选择:留题始爱汉山河
二 清初诗歌创作主题
第二节 清中叶岭南诗歌
一 清中叶岭南诗人之人生抉择:繁华地有冷淡人
二 清中叶岭南诗坛概貌
三 清中叶岭南诗坛繁荣成因分析
第三节 晚清岭南诗歌
一 晚清岭南的社会背景
二 晚清岭南诗人的共同心态:如此飘零怨也迟
三 晚清诗人的创作主题
第二章 乾嘉岭南布衣诗人的构成与交游
□□节 乾嘉岭南布衣诗人的构成
一 乾嘉岭南布衣的构成分析
二 岭南诗人对功名的选择
三 乾嘉岭南布衣诗人的普遍心态
四 乾嘉布衣诗人与商人的关系探究
第二节 乾嘉岭南布衣诗人交游考证
一 乾嘉岭南布衣诗人的交游
二 乾嘉岭南布衣与中原诗坛
第三章 乾嘉岭南布衣诗人诗歌创作概述
□□节 乾嘉岭南布衣诗人的创作主题
一 描绘自身艰难处境
二 抒发自身怀抱
三 展示家乡魅力
第二节 乾嘉岭南布衣诗歌的认识价值
一 揭露吏治腐败的真相
二 揭露官府盘剥的无情
三 揭露物价飞涨、苦乐不均的现实
第四章 乾嘉岭南代表性布衣诗人研究
□□节 乾嘉岭南布衣诗人的谋生方式
一 乾嘉布衣诗人的地域分布
二 乾嘉岭南布衣诗人的谋生方式
第二节 黄屋自娱臣老矣,何曾争胜汉朝仪——论罗天尺
一 罗天尺生平与思想
二 罗天尺创作研究
三 坐馆生涯对罗天尺创作的影响
第三节 既事千秋足知己,画痴书癖□诗豪——论黎简
一 研究现状
二 黎简生平:盛世隐士
三 黎简的谋生生涯
四 笔耕对黎简创作的影响
结语
参考文献
后记
《清代布衣诗人研究:以岭南布衣诗人为例》:
坐馆是自古以来文人较为青睐的谋生方式。“坐馆”,意指文人凭借教书谋生,也指私塾教授,根据清朝的学习制度,私塾的形式大体有三种:一是大户人家聘请教师在自己家中教授子弟;二是教师自己在家设馆授徒;三是地方或家族聘请教师,多在寺庙、家祠这类公共场所设馆。①这里面也包括主持书院。这种方式可以充分发挥文人的一技之长,无须额外的资本,在坐馆教书的同时也能继续复习应考,所以,这是知识分子常用的谋生方式。如宋代陈著以坐馆谋生,“聊借残书为生,或坐馆,或在家,无足为尊上道”②。他说:“去家幸是老亲健,坐馆当如初宦看”。③明代章二“食贫处馆,有至性,更有坐性,终日不出。夜需陈酒二壶,他非所计。馆主三五年不肯辞”④。清代诗人也多有坐馆者,托名西周生的作者在其小说中写道:“夜晚寻思千条路,惟有开垦几亩砚田,以笔为犁,以舌作耒,自耕自凿的过度。雨少不怕旱干,雨多不怕水溢,不特饱了八口之家,自己且还要心广体胖,手舞足蹈的快活。且更度脱多少凡人成仙作佛,次者亦见性明心。使那有利没害的钱,据那由己不由人的势,处那有荣无辱的尊。那官府衙役,大叔管家,除非他寻上我的门来算计作践,这是说不得的,却不是我寻上他的门去求他凌辱。所以千回万转,总然只是一个教书,这便是秀才治生之本。”⑤此话虽不无调侃之意,说的倒也是事实。整个有清一代,设馆授徒都是布衣能够接受的谋生方式,如吕留良针对朋友“食少口繁,徒多为累”的家庭负累,指出了应对方法:“凡事尤当加意敛约。以坐馆为上,依友次之,断不可自借华寓,借华寓则必将供帐宴会,内无人,内必至畜姬妾,从此铺排不可收拾矣。”①坐馆既可以满足生活的基本需要,又可以著书立说,弘扬自己的学说。
当然,设馆授徒的收入因人而异,又因教授的层次不同而不同。“教学的经济收入取决于以下几个方面:塾师是否具有士绅身份、教学对象的人数及本人教学的水平高低。”“塾师是否具有士绅身份是衡量经济收入高低的决定性因素。只有那些自己中了生员的士绅才有资格辅导学生准备乡试,他们能从中获得较高的收入。而那些自己还不是士绅的布衣书生通常只能为幼童启蒙,其薪酬也要低得多;因为没有功名,馆也不好做,要做先生也不容易。”②一般的教师收入并不高,汪辉祖就曾经作过这种比较:“吾辈从事于幕者,类皆章句之儒,为童子师,岁惰不过数十金;幕惰所入,或数倍焉,或十数倍焉。”③设馆授徒的收入非常微薄,当年朱之瑜在日本弘扬学说,当他得知长子在家乡以设帐授徒为业时,写信说:“你馆谷糊口而食指甚繁,其贫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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