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分为三辑,以翻译为切入点,探讨翻译尤其是“诗人译诗”与中国新诗对“现代性”的追求的内在关联,并试图把现当代诗歌创作、翻译和诗学问题放在一种新的更开阔的视野里进行阐述;然后结合自己的翻译实践,考察中国现当代诗人译者如何通过翻译进行一种诗的辨认、对话和诗的锻造,揭示这种诗学实践对于当下创作和翻译的意义。
王家新,诗人、批评家、翻译家,1957年生于湖北丹江口,恢复高考后考入武汉大学中文系。现为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著有诗集、诗论随笔集、译诗集二三十种,另有编著多种,其创作贯穿了当代诗歌三十多年来的发展历程,被人称为“中国当代诗坛的启示录”。
翻译与中国现代诗歌
翻译与中国新诗的语言问题
对奥登的翻译与中国现代诗歌
“翻译体”问题
穆旦:翻译作为幸存
诗人译诗:一种现代传统
从《众树歌唱》看叶维廉的翻译诗学
诗人、批评者、译者——袁可嘉与中国新诗
“我们怎能自舞辩识舞者?”——杨牧与叶芝
“诗的见证”与“神秘学入门”——从米沃什到扎加耶夫斯基
“要打出真铁,让风箱发出吼声”——希尼的诗歌及其翻译
翻译的辨认
风暴来临前的辨认——陈敬容对里尔克《预感》的翻译
“静默的远航”与“明亮的捕捞”——王佐良对洛厄尔《渔网》的翻译
“披上你的光辉”:翻译茨维塔耶娃
辨认的诗学——曼德尔施塔姆诗歌及其翻译
翻译的授权:对阿米亥诗歌的翻译
“揭开”诗中隐秘的燃烧——艾米莉·狄金森诗歌翻译
“绿啊我多么希望你绿”——洛尔迦诗歌及其翻译
白鹭与晚年与语言的“波浪线”——沃尔科特的《白鹭》及其翻译
语言激流对我们的冲刷——夏尔诗歌及其翻译
另一种参照
“喉头爆破音”——英美诗人对策兰的翻译
从“晚期风格”往回看——策兰对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翻译
耳朵的听取——诗歌翻译中的“声音”问题
“似曾相识燕归来”——帕斯对王维的翻译
雷克斯洛斯对杜甫的翻译
为了春天的“剪枝”
策兰对狄金森诗歌的翻译
后记
《翻译的辨认/新时期文学研究资料丛刊2》:
在给朋友的通信中,穆旦称这首诗为“戏作”…,但他知道,我们也知道,这却是他一生的写照,有一种让人泪下的力量。在接下来的一年即逝世前的一年里,诗人又写了20余首诗,其中《智慧之歌》、《冬》等诗,让我们再次惊异于一颗诗心的迸放和一个中国知识分子所能达到的成熟。有些人体会不到穆旦晚期诗中的这种力量,那或许是因为他们还太年轻。还需要指出的是,这些诗大都是诗人摔伤腿后在病休期间架着双拐挣扎着起来写的。他本来可以写得更多、更好,但却因心脏病突发离世。他留给我们的,只是无尽的苦涩和巨大的惋惜。
诗人晚期的诗,更为率性、质朴和悲怆,不像早期那样刻意,它们更真切地触及一个诗人对人生、岁月和命运的体验,“我冷眼向过去稍稍回顾,/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冥想》),这是感慨万千的领悟,也是脱尽铅华之作。不过,我们仍从中听到了来自对叶芝、奥顿、济慈等诗人的反响。王佐良曾引用《唐璜》译作中的诗句“反正我坟头的青草将悠久地对夜风叹息j而我的歌早已沉寂”,说:“而当拜伦感喟生死无常的时候,译者的声音也是忧郁而又动人。”(《穆旦:由来与归宿》)
王佐良的话也正提示着穆旦晚期写诗与译诗之间的关系。正是通过译诗,他再次“被点燃”,或者说,他再次把自己“嫁接到那棵伟大的生命之树上”。我曾在另一篇文章中谈到穆旦晚期《智慧之歌》中所包含的“叶芝式的诗思”,诗人自己在逝世前给杜运燮的信中也曾坦言他在《冬》一诗的每段后面是怎样采用了叶芝的“迭句”的写法,等等。
但更重要的,是我们要看到诗人穿透漫长的苦难岁月所达到的人生和艺术的成熟。早年,i他曾在《五月》一诗中写到现实“教了我鲁迅的杂文”,30多年后,他所经历的人生、岁月和命运也教了他更多。如《苍蝇》这首诗,它让我们联想到闻一多《口供》的结尾“可是还有一个我,你怕不怕?——苍蝇似的思想,垃玻桶里爬”,联想到鲁迅《秋夜》中那些在窗玻璃上“丁丁的乱撞”的小飞虫,甚至也让我们联想到叶芝后期诗中“长腿蚊”的意象等,但这仍是晚期的穆旦才能写出的诗,“飞进门,又爬进窗,/来承受猛烈的拍击”,这一“猛烈的拍击”多么有分量!这完全是诗人自己归国后所承受的命运的悲怆的写照!他还需要刻意学什么吗?如果说他学到了什么,他从济慈的“大地的诗歌从不间断”这样的诗中,学到的是对宇宙中永恒力量的感应和领悟;他从叶芝那里,学到的不仅是随时间而来的智慧,还有反讽与悲剧力量的□终结合……
当然,这已不是在“学”了,这是他的全部生活使然。在1976年5月写给早年的一个朋友的信中他这样说道:“我记得咱们中学时代总爱谈点人生意义,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没有呢?也可以说是已解决,那就是看不出有什么意义了。没有意义倒也好,所以有些人只图吃吃喝喝,过一天享受一天。只有坚持意义,才会自甘其苦,而结果仍不过是空的。”这写于“文革”尚未结束的岁月,这不仅表明了一种少见的独立和清醒,也显现了一代知识分子漫长、曲折的心路历程。这里有它难言的苦涩,但也有着迷惘中的追寻。作为一个一生追求价值和意义并“自甘其苦”的诗人,穆旦就这样穿过时代,而独自把他的痛苦追问带入了生命的暮年。他就如同他译笔下的那一片“荒原”,在等待着雨。
这是穆旦晚期重新开始创作的背景,也是他晚期译诗的背景。
作为诗人翻译家,穆旦晚年□重要的贡献是《英国现代诗选》的翻译。1973年,他得到一本周珏良转赠的从美国带来的《西方现代诗选》,他又回到早年曾对他产生影响的那些诗人那里了。可以说,这是一种历经一生、付出了巨大代价后所达到的“回归”。这不仅是对所喜爱诗人的认同,也是对自我的重新认识,是在经历了种种迷惘、怀疑甚或自我放弃后,对一生的求索所达到的□终肯定。
在今天看来,诗人于1973至1976年间所倾心翻译的《英国现代诗选》,无论对穆旦本人还是对中国现代诗歌,都是一个极重要的诗学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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