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司马光以十九年之久,合三四人之力,撰成巨著《资治通鉴》。其用力之勤、网罗之富、取舍之慎、叙事之明、议论之精,为后世所称道,遂成一专门之通鉴学。
本书为近代通鉴学集大成之作。作者先上溯编年体史书之源,进述《通鉴》之编纂经过、助修诸人与编集程法,再论《通鉴》之史源、史学、书法,及其枝属与后继。*后,在全面总结《通鉴》得失的基础上,提出编年史改造方案。作者既存旧学之根底,而无其偏狭迂执,又得新学之神髓,而未尝苛求古人。全书述论精到,不拘囿固见,不强辟新说,多为史家持正之谈。"
"推荐序(邓小南)
史学巨著《资治通鉴》,结构宏伟,取材丰赡,乃天地一大文。司马光纂修之际,研精极虑,抉擿幽隐,左右采获,错综铨次,将历史研究引入史学编纂,开辟了编年体史书的新体例。其贡献,其得失,值得深入体味研究。
张煦侯先生博通文史,其力作《通鉴学》成书于抗日战争期间艰难困顿之中,林居六载,风雨其晦,先生于《通鉴》独有会心。该书自编年体回溯入手,对《资治通鉴》的史源、鉴别、宗旨、书法、枝属、后继以及得失等方面进行了全面系统的梳理,全书言简意赅,论述精严,次第分殊,务求其信,堪称研究《资治通鉴》的经典之作。
《通鉴学》一书,开明书店1948年首印,其修订版经安徽教育出版社1982年重印后,迄今已逾三十六载。北京联合出版公司重视学术,倾注心力,计划整理再版张煦侯先生《通鉴学》,此举必将惠及学林。特予强烈推荐。
出版说明
张煦侯先生所著《通鉴学》一书,初于1948年由上海开明书店出版发行(作者署名张须),此后台湾、香港曾多次据以重印。1957年,作者计划再版,修改了部分内容,并撰写《再版自序》,然此事未行。1982年,安徽教育出版社根据作者修订稿再版。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此次再版,即以1982年版为底本,并对全书又进行了一些整理改订,包括:
一、本书每章之下原无分级标题,且部分段落过长,或有至两千余字而不分段者。今依文意添加标题、划分段落,力图使其眉目清晰、层次分明。
二、查核原典,为书中误失添加编者注。
三、改正错别字、异体字、笔误、病句及标点不当处,使之符合现代出版规范。(此类径改,不出注)
又本书引文,不知所据版本,且旧时学者引书多有省改,故与当下通行之本颇有异同。除明显错讹外,我们多仍其旧,不做改动,俾读者识之。
自序
《资治通鉴》博大精深,嗣左氏而超荀、袁,其足为史家专门之学,无异辞矣。乃吾观温公表上是书,其言抑何俨恪祗畏,而无一毫稍自尊异之心也。 《史记》之作也,太史公以为孔子卒后五百岁乃有是书,又欲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通鉴》无之,则谦于《史记》也。 《汉书》之成也,班掾自赞其书,有穷人理,该万方,纬六经,缀道纲之语,彼虽约指十《志》之所包,自负颇亦不浅。《通鉴》无之,则谦于《汉书》也。乃至欧公《五代史》,其言亦复沾沾自喜,既已自拟《春秋》矣,又使门人作注以寄其笔削之传;为例远谢乎《史》《汉》,而抗心乃过乎马、班。反观温公所以自道,不过曰臣之精力,尽于此书而已;又惧好之者忽而不察也,则又坦然以自陈曰其间抵牾,不敢自保。其言卑谨,若将辟门以待后贤之纠其阙者,是非惟欧公无是言,盖班亦无是言,马亦无是言也。夫以不世出之巨编而?谦若此,是岂不足以深求其故乎!
曰:诸家之自尊异,是皆文人浮夸之余习,欲以自张其军,而不顾议者之在后者也。文人侈于心,赡于辞,果于掇拾,而疏于考订。马、班、欧阳,虽自不可一概而相量,要其假史文以肆其挥写也则同;特不似范《书》自序,直自鸣其矜赏之实而已。今夫旷百世而得一文豪,乃韫其匮而善其刀,不获一试其才于可为之地,涂之人固知其不可也。既才与事能相值矣,乃曰:吾之为此,有所托也,将以通吾郁结而舒吾情也。一人倡之,其言中于无数才士之心,则谁不欲操刀以试其利钝乎!于是有托为本,而纪事为末,高者尚严部伍,下者徒工文辞。其于事也,亦但以多闻广载为功,疏略抵牾,不如其旧。传曰:昧旦丕显,后世犹怠。今乃作法于夸而过自旌异,文士习之,其心亦但知作史之可以骋吾夸耳。而求其传信,不亦难乎?
若司马温公者,其著书为良史之书,其用心尤非君子不能有也。何则?良史通而能密,君子之心,敬而多畏。史迁手创宏纲,可谓通矣;而书事或疏,若用吾言,才得良史之半。其汲汲自见于文辞者,票姚之气,又足以胜其敬畏之心。史才不世出,而史德日益衰,后之作者,益不肯用其功力于求真传信之途,宜也。于此而有温公其人焉,见夫史籍猥多,惧士或厌烦而不观也,则矍然自奋于编年。其为通也,匪独自创义例,成一家言已也,即一事之书,一言之援引,而作者之闳识孤怀必寓焉。其为密也,又能于异闻丛互之中,汰其不可信者,而存其可信者以成定本。夫著书易事耳,而粹白为难。温公外无驱迫,内无愤矜,独本其利益学人之念,假帝王之力,官属之贤,以大官而躬下士点校之勤,十九年中,固已迁、固所不能骄,族史所不能玩。进而察其言,则又平谨恭逊,欿然不足以自发其独有千古之奇。噫!是人也,殆合良史与君子为一人。夫合良史君子为一人,则史之负人也常少,而其作《鉴》也,乃果足为天下平,是则温公之所以诏万世也。
若煦侯者,盖尝辟咡而受机仲改纂之书,牵于傅训,不能卒诵; 《纲鉴》俗学,又乱之。三十教于乡,始买得涑水本书,退则诵之。公书既巨,人所畏治,赖有文采梯接后生,洒然不知教之困也。性刚才拙,颇同道原;避地窖书,又类身之。林居六载,风雨其晦。沉吟放歌之外,独于此书,若有会心。二贤已遥,徒歌无侣,聊以点治扪索所得,写为七章,以《通鉴学》署其耑。
呜呼!《通鉴》之学,温公自辟之家学耳。先温公而编年者,项背相望,公既有以改造之而超胜之矣。后温公而编年者,短长相覆,差曰无咎无誉而已。若乃处丕变之运,而昧日新之功,虽日夕爱叹诵写,而改造无闻。则是温公不负后世,而后世负良史才者,乃重有负于温公也。夫欲于今世求良史才,则诚不可以旦暮遇之矣。乃观庠序承学之子,其真能爱叹诵写,知《通鉴》之所以为《通鉴》者,复不可便得。公诚不自尊异,而后贤亦遂无尊异之者,是使先正之心思才力,长委榛莽,虽有改造者出,亦将见井堙木刊,而无复樵汲之可因。吾滋惧焉,所以《通鉴》之学,虽固知为公之陈迹,而终亦不能已于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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