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带有传记性质的小说。珍妮特·沃尔斯在她畅销的回忆录《玻璃城堡》中,记录下自己困苦而发人深省的童年生活,这次她又追溯起她外祖母莉莉·凯西·史密斯更为扣人心弦的故事。莉莉,一位出生于1901年、不受成规禁锢、大胆开明、令人肃然起敬的“女汉子”。在她热闹非凡的一生中,每一段令人难以置信的插曲,都兼具高度娱乐性及刺激性:5岁开始驯马;15岁独自穿越罕无人迹的沙漠,去偏远的乡村做代课老师;和一群男人赛马、玩牌赢钱;学开飞机、贩卖私酒;经营辽阔的牧场。她绝顶聪明,百折不挠。
沃尔斯以一种浅白流畅、清新动人的笔调讲述了她“野性未驯的”外婆更加扣人心弦的故事,重温了她那教人血脉偾张的精彩家世背景——正是这份背景,形塑出珍妮特的母亲(在《玻璃城堡》一书中有令人难忘的描述)看待人生兴衰的独特品位,也造就了珍妮特自己,使她成为这一脉相承、不屈不挠女性中的第三代。
这部作品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劳拉·英格尔斯·怀德的西部开拓故事,不同的是,劳拉65岁开始在女儿的鼓励下把自己的拓荒生活写成了九部经典文学作品,而莉莉则通过她的外孙女书写了属于她自己的这部美国拓荒史上的平民传奇。
《半驯之马》入选《纽约时报》2009年度十大好书,在《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上停留了100周,至今依然高踞各大畅销书排行榜。
作者后记
这本书本来打算写一写我母亲在亚利桑那牧场的童年时光,但我一和母亲谈起那些日子,她总是坚持说,她母亲的一生才真的很有意思,所以这本书应该写我的外婆莉莉。
我的外婆确实是——我这么说的时候内心充满了对她的敬意——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不过,刚开始时我一直不愿意写她的故事,因为虽然我小时候和她很亲近,但她在我八岁的时候就过世了,我所知道的有关她的事情,大部分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尽管如此,我这辈子还是不断地听到莉莉·凯西·史密斯的许多故事,那是她曾一次又一次告诉我母亲、我母亲再转述给我听的故事。莉莉是一个坚韧、干练的女人,也是位热情、激昂的老师;她也很健谈,她会事无巨细、如数家珍地告诉别人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会发生,她如何面对这些事,她最终从中学会了什么。所有发生过的事,外婆都能从中总结出经验和教训,用来教育我母亲。我母亲——一个连女儿的电话号码都记得很吃力的人——却能令人吃惊地回想起许多有关她母亲、父亲的种种,甚至二老自己父母辈的相关细节,以及许多有关亚利桑那州的历史和地理的知识。她告诉我的每一件事情,无论是有关哈瓦苏派族、莫格伦圈,还是牲口屠宰和驯马,我都能找到佐证。
在与我母亲及家族内其他成员的面谈过程中,我不经意地看到一些书籍,介绍我母亲的祖父和外曾祖父,书中的内容足以证实我们的某些家传故事:伊万·巴雷特所著的《罗得·史密斯少校,摩门奇袭者》,詹姆斯·逊克所著的《罗伯特·凯西与翁多谷牧场》。
虽然这些书中的内容为某些事件提出佐证,例如罗伯特·凯西遭到谋杀,他的子女之间因牲口问题而长期不和等等,但也有些内容彼此矛盾。逊克特别提到,他在为写这本书做研究时,常常遇到许多事件之间互相矛盾的叙述,而且通常都无法获取最终事实。在讲述我外婆的故事时,我从未执意追求各种历史事件的正确性,我更倾向于把这本书看做口述历史,这是我们家族多年来一代接一代讲述的家传轶事,每个讲故事的人都有传统意义上的表达自由。
我用第一人称来写这个故事,因为我想捕捉莉莉独特的声音,这个声音至今仍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里。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并没把它当成虚构的小说。莉莉·凯西·史密斯是个非常真实的女人,如果有人觉得这个人物和她生命中那些事件,是我创造出来的,那可真是太抬举我了,当之有愧啊。不过,因为我无法从莉莉本人那儿了解详情,而且我必须用自己的想象来补充书中一些模糊或缺失的细节——再者,为了保护书中人的私隐,有些人名我用的是化名——所以最坦率的做法,就是称这本书为小说。
珍妮特·沃尔斯(Jeannette Walls),美国著名记者,撰有《闲聊:流言世界的内幕》《闲聊:流言如何变成新闻,新闻怎样成为另一场秀》等书。2005年出版回忆录《玻璃城堡》,首次公开自己鲜为人知、与众不同的家庭背景和成长经历,从而蜚声文坛。狮门影业买下了此书的电影版权,同名电影将于2017年8月11日在美国隆重上映,因主演《房间》获得第88届奥斯卡获奖女主角的布丽·拉尔森担纲主演,和李安合作《少年Pi的奇幻漂流》的制片人吉尔-奈特为制片人。2009年,珍妮特·沃尔斯再度推出传记体小说《半驯之马》(Half Broke Horses),被《纽约时报》评为2009年十大好书,在《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上停留了100周。至今这两部作品依然高踞各大畅销书排行榜,2013年7月,《纽约时报》非虚构类畅销书周榜上,《玻璃城堡》名列第7,距其出版时间已经8年了。
2013年,沃尔斯推出第一部纯虚构小说《银色之星》,就想象力和讲述故事的能力而言,这部作品丝毫不逊于她的前两部作品。
寂寞高地的很多居民都住在洞里,因为在得克萨斯州西部,木材是稀缺物。爸爸在河堤边上用铁铲挖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用杉木枝作椽,上面盖上草皮。这就是我们的家:只有一个房间,地面压得实实的,门是木头的,窗户是用蜡纸做的,铸铁炉子连着的烟管从草皮屋顶伸出来。
住在这种洞里,最大的好处是冬暖夏凉,最坏之处就是时不时会有蝎子、蜥蜴、蛇、囊地鼠、蜈蚣和鼹鼠在墙和屋顶上游动。有一次,复活节晚餐正进行到中间,一条响尾蛇掉在餐桌上。爸爸当时正好在切火腿,结果那一刀就砍在了那条蛇的七寸处。
还有,下雨时,墙和屋顶就会变成软泥。有时,会有泥块从屋顶上掉下来,我们就得把它们糊回去。偶尔,山羊在啃食屋顶上的草皮时,蹄子会不小心戳穿屋顶,我们就得把它们拉出来。
住在这种洞里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蚊子。蚊子多得让你感觉自己是在蚊子堆里游泳。妈妈对蚊子尤其敏感——她身上被咬起来的包有时一连数天红肿不消——但我更厉害,得了黄热病。
当时,我才七岁。发烧的第二天,我在床上痛苦地翻滚,哆嗦,呕吐。妈妈担心其他人也会传染上,所以,爸爸虽然坚持说这种病只会从蚊子那儿染上,但他还是匆匆用床罩被子把我隔离开了。爸爸是惟一允许接近我的人,他连着几天陪着我,不停地往我身上涂抹酒精,希望把烧退下去。在我神志昏迷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来到另一个亮白的世界,看到很多绿色和紫色的动物,它们随着我的脉搏的跳动一会儿变得很大,一会儿又变得很小。
高烧终于退了,我的体重也减了十磅左右,全身的皮肤蜡黄蜡黄的。爸爸开玩笑说他摸我的时候差点被烫伤。妈妈探头进床罩看我。“高烧会烧坏脑子,导致永久性损伤,”妈妈说,“所以,不要告诉别人你高烧过。不然,找丈夫会有麻烦。”
妈妈担心很多事,比如她的女儿能不能找到好丈夫之类的。她很在意她所谓的“格调”。她会用一些精致的东西装饰我们的洞,比如东方式地毯,带有通花碟巾的躺椅。她会在墙上挂丝绒窗帘,看上去像是我们有几扇窗户似的。还有,银制餐盘,胡桃木床头架——这是她父母搬到加利福尼亚州时从东部带过去的。妈妈很珍爱那个床头架,说那是惟一能让她晚上睡安稳的东西,因为它让她回想起那个文明的世界。
妈妈的父亲是名矿主,他在洛杉矶北部幸运地发现了金矿,所以,变得非常有钱。虽然她家住在“全民淘金”的镇子里,妈妈——她婚前姓黛西·梅·皮科尔——却是从小按照上流社会的规矩调教长大的。她的皮肤细嫩白皙,很容易晒黑,擦伤。小时候,如果要在阳光下待,她母亲就会让她戴上亚麻布面罩。在得克萨斯州西部的时候,出门时,妈妈总是戴着帽子和手套,脸上挂着面纱,但她尽可能少出门。
妈妈打理着我们的家,但她不愿意做挑水、抱柴火一类的家务。“你妈妈是淑女。”爸爸总是这样解释她不屑于做体力活的原因。大多数户外的活儿都是爸爸干的。
(……)
妈妈尽最大努力让我们几个孩子表现得有教养。我给伯斯特和海伦上课时,她会把我的头发梳上一百遍,小心地往后拉,使头发不贴着头皮,然后抹上滋养霜和羊毛脂,让头发看上去光彩发亮。到了晚上,她会用她称之为卷发纸的小片纸张把头发卷成小卷。“淑女的头发是她最大的荣耀。”她说。接着她总会说起我那具有早寡征兆的头发如何成为我最要命的特征,但当我对着镜子照时,脑门上那长成V形的头发怎么看都看不出我会早寡。
尽管我们家离托亚有四英里远,白天看不到什么人经过,但妈妈还是非常努力地让自己像个淑女。她很娇小,只有四英尺半高,脚很小,只能穿小女孩穿的带扣瓣的靴子。为了让双手保持优雅白皙,她会往手里抹用蜂蜜、柠檬汁和硼砂做的膏。她会穿紧身胸衣,显示出她的细腰——我帮她收紧——但这些紧身胸衣会导致她晕倒。妈妈说它是高贵教养和优雅气质的标志。我却觉得它是让人难以呼吸的象征。每当她晕倒在地,我都得用嗅盐把她救醒——她把它装在一个水晶瓶里,用一根粉红色的缎带随身系在脖子上。
妈妈和海伦最亲密,她继承了妈妈的小手小脚和羸弱的体质。有时,她们会相互读诗给对方听,在令人窒息的下午三点左右,她们会一起躺在妈妈的马车靠椅上。就在妈妈和海伦亲密的时候,她并没有忘记溺爱伯斯特,她惟一的儿子,她以为的这个家庭未来的希望。伯斯特是个胆小的孩子,但他有让人无法抗拒的微笑,也许是弥补了爸爸发音上的障碍,他称得上是这个郡里说话最快、最流利的人。妈妈喜欢说伯斯特能把圣贤说得把手中的笔都扔掉。妈妈一直告诉伯斯特他将来无论成为什么样的人都没有问题——铁路大亨、养牛大亨、将军,甚至得克萨斯州的州长。
对我,妈妈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她担心我嫁不出去,因为我没有成为一名淑女该有的素质。首先,我有点罗圈腿。妈妈说是因为我骑马太多的缘故。另外,我的门牙突出,所以她给了我一把红色的绢扇遮嘴巴。每当我哈哈大笑时,妈妈就会说:“莉莉,亲爱的,扇子。”
因为妈妈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用的人,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学会的一门功课是自己如何把事情搞定,这一点让妈妈既惊讶又担心,她觉得我这样子不像淑女,但同时她又相当依赖我。“我真的不知道一个小女孩能这么能干。”她会说,“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