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街头一家舒适的咖啡店内,一名年轻的女记者和一位无名老人,他们哪儿也不去,只是坐在咖啡桌前,讨论报纸上大肆渲染的一桩桩“惊天的、无解的”案件。从使人毛骨悚然的谋杀案,到胆大妄为的盗窃案,再到步步为营的诈骗案和令人惊叹的勒索案,神秘的无名老人仅仅凭借案件的蛛丝马迹,通过纯粹的逻辑推理,将这些谜案一一破解。
这位角落里的老人有着与苍白瘦弱的外表不相匹配的智慧头脑,完全沉迷于推理的过程,拒绝涉入案件本身。他究竟是谁?是否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作者通过十二个充满奇思妙想的侦探故事,让侦探小说爱好者们领略“安乐椅神探”的推理模式。自本书之后,“安乐椅神探”成为了许多推理小说家不断尝试挑战的一个写作类型。
译者后记
回顾历史,第一部“安乐椅神探模式”的推理小说当属爱伦坡的《玛丽·罗杰谜案》,爱伦坡笔下的侦探杜宾,这位史上第一大侦探靠报纸上的信息拼出了玛丽·罗杰一案的轮廓。小说中的案件原型是纽约的一桩真实罪案。有个名叫玛丽·罗杰的少女在纽约被杀害,但案子直到爱伦坡的小说发表时也没有告破。在小说中,与其说是杜宾在破案,还不如说是爱伦坡本人借杜宾的口来进行自己的推理。虽然和之后的调查结果有些不同,但主要的推理是正确的。
在这之后,很多推理小说家都曾尝试以这类模式创作,比如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五只小猪》,小说把“安乐椅神探模式”与“心证推理”巧妙地结合在一起,侦探波罗通过五位当事人的回忆,把一起16年前的疑案重构整合,最终推理出案件的真相。此外还有阿加莎·克里斯蒂笔下的简·马普尔小姐,比如在她的短篇集《死亡草》中,马普尔小姐每周二晚就和朋友们聚会,让他们挨个说出自己所知道的神秘案件,再由马普尔小姐来推理。雷克斯·斯托克将安乐椅神探长篇化,写出了尼洛·沃尔夫系列。这位史上最胖的侦探因为不愿意出门而成为“安乐椅神探”。约翰·罗德塑造的兰斯洛特·普利斯特莱博士也在几部作品中扮演了安乐椅侦探的角色。普利斯特莱虽然偶尔也会离开书房去收集证据,但主要还是委派他人去跑腿,这一做法也为后来选择安乐椅模式的推理小说作家所采纳。近代的美国作家杰佛瑞·迪佛笔下的林肯·莱姆也是一个不错的例子。系列作品中的《人骨拼图》更是走上了大荧幕。
在众多“安乐椅神探”中,最成功的恐怕要数《角落里的老人》。此书作者奥希兹女男爵被誉为“20世纪第一位备受欢迎的作家”,其代表作《角落里的老人》中收录的短篇故事堪称短篇侦探小说的写作范本,对后世的推理作家影响颇深。
本书的主人公是一位神秘的“角落里的老人”。尽管不参与现场调查,但这位老人仅凭逻辑推理就能破案。这一人物类型即我们所说的“安乐椅神探”。谈及神探,读者们难免会联想到福尔摩斯,而本书故事的背景也正是在20世纪初的英国,与福尔摩斯所处的时代大致重合。喜欢推理小说的读者们也许已经注意到了,这是推理小说的黄金时期,这一时期的推理小说对犯罪心理的描写较少,笔墨着重于犯罪手法和案件侦破过程。作者之所以创造不参加案情现场侦破的“安乐椅神探”形象,就是要尽量还原案件现场的真实情况,增强读者的代入感,这对作者的写作功力是一大考验,同时也是作者这部短篇集大获成功的关键。在老人与记者波莉你来我往的谈话中,作者单刀直入,直陈案情,去了几乎所有的中间环节,只保留了“案情——推理——真相”这一主线,将“推理”放在了小说中绝对核心的地位。“安乐椅神探模式”虽然有很多经典作品,但真正具有历史意义的非常罕见,这在很大程度上也是这类模式的弱点造成的。一个是侦探之外的角色被弱化到极致,其次是过于强调侦探的主观分析,再就是因为侦探不参与调查,都依靠获取的二手材料推理,所以侦探的行为范围很小,缺乏场景的切换,可以说这种写作手法稍有偏差,就会让作品显得牵强空洞。而《角落里的老人》堪称是“安乐椅神探”模式最高水平的代表。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作者巧妙地将侦探的推理与案件的发展分开,让两者彼此有联系却又相对互无交集。也正是由此开始,这一类侦探才有了不调查、不告知警方的理由,心安理得地纸上谈兵,同时又不用考虑其他的事情。
在阅读的过程中,读者确实会发现老人破解的案子其实都会有别的可能性,因为在他的推理中,其中一环扣不上的话,案子可能就会演变出另一种结局。当然,他也没有将自己的结论告诉警察,警察无法验证老人的推理是否和真实情况一样,读者也就没有办法得知这是否就是“真相”了。所以,最后是否相信老人的结论,全在读者的判断,他讲的有条有理,推理的过程也十分有趣,但真相很可能并非如此,在看完他对案情分析的一家之言后,作者最终还是把案件的结论留给了读者去判断。
可以说,不论在当时还是现在,奥西兹女男爵的《角落里的老人》在推理小说史上都是一本特殊的推理小说,散发着自己独特的魅力。
吴奕俊唐婷
在角落里与另一个人面对面谈话,现在波莉·伯顿小姐已经很习惯了。
每次她到咖啡店来,老人永远都穿着引人注目的小方格粗呢西装,坐在同一个角落里。他很少对她道早安,而且在她出现之后,老人一定会更加紧张兮兮地开始玩那根破烂而且打满结的细绳。
“你对摄政王公园谋杀案有兴趣吗?”有一天他这样问。
波莉回答说她已经忘了这件奇怪的谋杀案的大部分细节,可她却还完全记得这桩案子在伦敦上流社会的某些圈子里引起的骚动和不安。
“尤其是跑马场和赌场,你是这个意思吧。”老人说,“所有和这件谋杀案扯得上关系的,不管是直接或间接的,都是通常被称作社交人士或是活跃于交际场的人,而这个案子里所有的丑闻都围绕汉诺威广场上的黑尔伍德俱乐部,那是伦敦最时髦的俱乐部之一。
“黑尔伍德俱乐部基本上是个赌场,要不是发生了摄政王公园谋杀案,曝光了里头的勾当,警方恐怕永远都不会‘正式’知道这里头的情况。
“我敢说你一定知道这处位于波特兰街和摄政王公园中间的安静的广场,南端被称为新月公园,东西两端就各自叫做东、西公园广场。交通繁忙的玛丽勒本大道直接穿过这个大广场和它漂亮的花园,但这条大路底下有条隧道连接花园,当然你肯定记得,那时广场南边的地铁站还没规划。
“1907年2月6日晚上大雾,不过住在西公园广场30号的艾隆·柯恩先生在黑尔伍德俱乐部的赌桌上大赚之后,揣着大把钞票在深夜两点钟独自走回家。一个小时以后,西公园广场的大部分居民都在睡梦中被街上一阵激烈的口角声惊醒。大家听到有个声音生气地大吼了一两分钟,紧接着传来疯狂的尖叫,喊着‘警察’和‘杀人啦’,跟着两声枪响,之后就陷入沉寂。
“雾很浓,你肯定也知道要在浓雾里追踪声音的源头很难。才过了不到一两分钟,在玛丽勒本大道街角站岗,编号F18的警员就赶到现场,他已经吹哨通知了所有听得到哨音的同事,自己则在雾中摸索前进。住在附近的居民也帮他找,他们站在上面的窗口上向警员大叫,几乎都要掉出来。可是他们指的方向互相矛盾,反而让警员越来越糊涂。
“‘警察,在栏杆旁边!’
“‘在大道上面一点。’
“‘不是,下面一点。’
“‘我确定在人行道的这边。’
“‘不是,那边。’
“终于来了另一位警员。警员F22从北端转进西公园广场,碰到一个人的身体,几乎被绊倒。那个人躺在人行道上,头靠着广场栏杆。这时已经有好些人从房子里跑了出来,好奇地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位警员把巡夜灯的强光照到那个可怜人的脸上。
“‘像是被勒死的,是不是?’他吞吞吐吐地对他的同事说。
“他指着那人肿胀的舌头、从眼窝凸出来的眼珠和充血发紫、几乎快变成黑色的脸。
“这时候旁观民众里有个胆子比较大的,好奇地偷偷看了一眼死者的脸。他惊叫起来:‘为什么会这样,肯定没错,他是住在30号的柯恩先生!’
“他一提起这个街坊邻居熟悉的名字,就有另外两三个人走近来,仔细地看了看被害人扭曲得可怕的脸。
“‘肯定没错,他是我隔壁的邻居。’艾里森先生说,他住在31号,是个年轻的律师。
“‘晚上这么大的雾,他一个人到底在这儿干什么?而且还是走路。’有个人问。
“‘他通常回家很晚。我猜他是城里某个赌博俱乐部的会员。我敢说他肯定招不到马车送他回来。提醒你一下,我对他并不了解,只是点头之交。’
“‘可怜的家伙!看起来几乎像是古时候的绞刑。’
“‘不管那个杀人的恶棍是什么人,无疑是要确保置他于死地!’F18警员说着从人行道上捡起一样东西,‘这是把左轮手枪,有两发子弹没了。诸位刚才听到了枪声吗?’
“‘可是好像没有射中他。这可怜的家伙肯定是被勒死的。’
“‘他显然是想开枪打那个袭击他的人,’那位年轻的律师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如果他射中了那个坏蛋,可能还有机会追查那家伙的行踪。’
“‘可是在雾里没法追。’
“不过,探长、侦探和医疗官听到这一惨剧后很快就赶来了,为大家的议论打上了句号。
“警方去按30号的门铃,所有的女仆都被叫去辨认尸体。
“在恐惧的泪水和害怕的尖叫中,她们全都认出死者是她们的主人艾隆·科恩先生。于是他的尸体被抬到自己的房里,等着法医来验尸。
“你得承认这件事对警方来说相当棘手,可以查的线索太少,刚开始简直连线索都没有。
“验尸事实上也没什么用。邻居对艾隆·柯恩先生本人和他的私事都知之甚少,他的女仆们甚至连他常去的几家俱乐部叫什么、在哪儿都不知道。
“他在思罗格莫顿街上有个办公室,每天都去上班。在家里吃晚饭,有时也请朋友来家里吃饭。他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去俱乐部,一直待到凌晨。
“谋杀发生的那天晚上,他大约9点出门。这是他的仆人们最后一次看到他。至于左轮手枪,4个女仆都非常肯定地说她们从来没见过这把枪,说那绝对不是主人的,除非是他当天买的。
“除了这些,凶手一点踪影都没有。可是命案的次日早晨,在广场的另一端,正对着波特兰街的地方,有人发现两把串在一个短金属环上的钥匙。这些钥匙经过证实,一把是柯恩先生家的大门钥匙,另一把是他的广场大门钥匙。
“因此大家推测凶手完成犯罪后,搜遍他的口袋,发现了钥匙圈,于是用钥匙打开广场大门,进入地下隧道,又从较远的大门出去。为了小心起见,他警惕地没有把钥匙带走,而是扔掉了它们,然后消失在雾里。
“陪审团做出了某个或某些人蓄意谋杀的判决,警方也尽力要找出这位胆大妄为的不明人士。靠着威廉·费雪先生的卓越技能,警方的调查终于有了结果,命案后大约一个星期,伦敦最时髦讲究的其中一个纨绔子弟被逮捕,在市内引起了轰动。
“费雪先生对被告起诉的理由可以这样简单概括:2月6日晚,刚过午夜,在汉诺威广场上的黑尔伍德俱乐部里,大家猜刚刚开始玩。艾隆·柯恩先生做轮盘赌的庄家,大概二三十个朋友对他一个。他的对家大多是没有脑子但很有钱的小伙子。庄家赢了很多,这好像已经是柯恩先生连续第三个晚上口袋里多出几百英镑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