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强国能够获得主导国际货币体系、干预他国经济安全、影响他国外交与安全政策、威胁国际货币体系等权力。这些权力极具吸引力和诱惑力,不仅是国家实力的体现,更是实现国家利益的工具,因而成为大国、强国(国家集团)争夺的对象,彼此间会产生竞争行为,本书称之为“币权竞争”。回顾近代历史,币权竞争主要在美欧之间展开,是强者间的博弈,其他国家难有发言权。本书试图从理论、历史、现实等多个角度,力求展示一个美欧币权竞争的真实画面,洞见美欧币权竞争的未来,也希望能够对当代中国有所启示。
刘明礼,经济学硕士、法学博士,致力于用国际政治经济学方法分析问题,主要研究领域为欧洲经济、欧洲对外经济关系、国际经济关系,现任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所副所长。作为国家高端智库学者,长期为国家发展和处理对外关系建言献策,并在核心期刊发表“西方国家反全球化现象透析”“人民币国际化在欧现状与发展趋势”“论欧洲的去美元化”“欧元区的困境与前景”“欧洲央行量宽政策评析”等学术论文,参编《全球经济治理与中国对外经济关系》《国际战略与安全形势评估》《大国崛起与国际体系》等著作,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世界知识》《紫光阁》《半月谈》等主流媒体杂志发表时政评论约百篇。
一、当今时代的呼唤
对于国家(国家集团)间围绕货币权力采取的竞争行为,可以称之为“币权竞争”,其中既包括货币权力的争夺、维系,也包括货币权力的运用。本书就币权竞争问题展开论述,离不开当今的时代背景。或者说,时代呼唤国际关系研究能够对币权问题给予更多关注。
(一)币权是影响国际关系的重要因素
在国际关系研究当中,学者已经习惯于以地缘的视角观察和解释国家行为和国际关系,比如布热津斯基的经典著作《大棋局:美国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缘战略》。然而,随着信息技术的大规模应用,以及经济全球化和金融化的深入发展,当代国际关系的基础正在发生重大变化。这一变化影响了国家利益和国家力量的内涵与形态,改变了国家的行为方式,也改变了当代的国际关系,世界格局的演变已经突破了原有的地缘框架。
在这一背景下,有中国学者提出了“币缘”的概念,即指不同国家和经济体与核心货币之间构成的复杂利益关系。作为金融全球化时代的国际关系,币缘的实质是不同国家和经济体围绕核心货币进行利益分配的博弈。王湘穗:“币缘:金融化时代的国际关系”,《现代国际关系》2008年第3期,第7页。这一提法颇受国内国际关系研究学者的认同,也在一定程度显示出货币问题在国际关系研究领域上升的重要性。而研究币缘关系或者说是币缘政治,当然离不开研究货币权力的争夺和博弈。此外,还有学者从资本主义发展史的角度分析认为,在商业资本和产业资本阶段,因资本扩张形成的以资源地理控制为目标的地缘关系,成为了殖民化时代国际关系的核心。但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金融资本愈益成为世界劳动分工和利益分配的核心,遂使货币权力超越地缘势力,成为金融资本主义时代国家间关系的新枢纽。兰永海、贾林州、温铁军:“美元‘币权’战略与中国之应对”,《世界经济与政治》2012年第3期,第121页。
还有学者提出了“虚拟资本主义”的概念,认为在经历了自由资本主义、垄断资本主义等阶段后,以美国为代表的当代资本主义发展到了虚拟资本主义阶段,经济的主体已经从物质生产部门转移到了非物质生产部门,其特点之一是虚拟资本主义与货币霸权相结合,也就是说拥有货币霸权的资本主义国家才会拥有“硬通货”,才可以享受到虚拟经济带来的好处。王建:《货币霸权战争:虚拟资本主义世界大变局》,北京:新华出版社,2008年版,第13—19页。这些观点从资本主义发展的角度说明,要研究当代资本主义经济体之间的关系——其中当然包括美欧关系,币权问题的重要性已经十分突出。过去几十年,时代发展的一个重大特点就是全球化席卷世界,尤其是冷战结束后,全球经济进一步融合,国家间的联系日益紧密,彼此间的合作、竞争、博弈愈加复杂,其中货币不论作为支付中介、价值尺度、储备手段还是权力工具,都在国与国关系中扮演更为重要的角色。货币在国际关系中的政治属性值得深入挖掘。
(二)金融危机后美欧币权竞争激烈
2008年的华尔街金融危机被认为是“百年一遇”,冲击力巨大,暴露出美国财政赤字、贸易赤字、债务沉重、金融过度自由化等多重难题,已经威胁到对美国称霸全球至关重要的美元霸权地位。金融危机中,美国还失去了AAA主权信用评级,这对美元来讲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美国为在危机中维系货币霸权,选择向欧元区转移风险,通过打压欧元这一“唯一对手”来间接保护货币特权。欧洲深受其苦,随后爆发了债务危机,债务国陆续被迫申请外界救援,希腊不得不进行债务重组,欧元区经济也陷入“二次衰退”,甚至一度面临解体风险。欧元为在币权竞争中扭转不利局面,也出台了多项政策,如调整产业结构以提升竞争力、深化一体化以弥补“机制缺陷”,以及对美国评级霸权发起挑战等。
这是欧元诞生后,两大货币背后的权力主体第一次发生激烈的竞争,美欧金融市场的每一次血雨腥风、美欧政府每一次重大政策出台,都牵动着世界的神经,但这还不是美欧之间最为激烈的币权竞争。回顾过去一个多世纪,国际货币权力的竞争可以说书写着国际货币史的重要篇章,有些竞争直接导致了国际货币体系的“推倒重来”,比如20世纪40年代美元取代英镑成为霸权货币,70年代在法国的冲击下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此次危机中两大货币的竞争提醒我们,美欧在国际货币领域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占据着绝对的影响力,是币权的“绝对主宰”,有必要对美欧之间币权竞争的历史和新情况进行梳理,从理论的深度、历史的高度、战略的角度,系统地研究美欧间的币权竞争。
本书研究国际关系中的币权问题,之所以选择美欧作为研究对象,这和过去一百多年来美欧在币权问题上的“绝对影响力”密不可分。
(三)美欧关系发展到新的历史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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