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爱》是一本让人流着泪看完又从中感受到满满的爱的一本书。父亲与女儿之间的感情是这世界上坚固的感情之一,当女儿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并且一直以为父亲会永远陪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这种爱已经变成了维系女儿所有幸福与安全感的所在。如果有一天,父亲突然去世了,这对女儿的打击是毁灭性的,那对已经去世的父亲来说呢?《看不见的爱》为我们提供了这样一种可能性,如果去世的父亲能与女儿说话,他会说什么,如果有一种可能,父亲可以永远陪在女儿身边,他会怎么做?看得见的爱,是糖果,看不见的爱是冰山,并不是寒冷的没有温度的冰山,而是深埋大海与内心的爱远比我们能看得见的爱更多。
S.D·罗伯森,曾做过地方报纸编辑,后来辞职,专职写作,期望成为一名小说家。他毕业于曼彻斯特大学英文系,当过假日销售代理、上门推销员、火车清洁工、厨房杂务工和手机网络工程师。这些年来,斯图尔特游历过法国、荷兰和澳大利亚,最近他回到英国安家。他和妻子、女儿住在曼彻斯特附近的一个村庄里。他家还有一只叫伯纳德的猫。伯纳德喜欢在斯图尔特写作时捣乱——通常会破坏他的东西。
第1章
2016年9月29日周四,下午2:36
死亡可不在那天中午早些时候我罗列的待办事项中。毫无疑问,那辆四驱车的车主也没有蓄意去谋杀一个骑脚踏车的人。但事实恰好如此。她笨重的黑色汽车转向我所在的车道。车子迎面撞来,我躲闪不及。伴随着一阵刺耳的急刹车声音,我在空中短暂飞起,瞬间疼痛难忍,随后晕厥过去。
等我回过神来,我竟站在路面上,看两个医护人员奋力复苏我伤痕累累、血肉模糊的躯体。我拼命祈祷他们俩能够成功。我甚至走上前去,希望自己能在恰当的时机跳回自己的肉体,但这一切都是徒劳。几分钟后他们俩宣告我已死亡。
但我告诉自己,我明明还在这儿啊。现在的我算什么?我想到了艾拉。我死了,她会怎样?她将孤独一人,被双亲抛弃,而我恰恰曾发誓,她失去母亲后,是绝不会失去我的。
“等等!别放弃!”我冲着那两个医护人员大喊,“别停下!我还在这儿呢。你们俩得继续尝试。你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别他妈的放弃我!我还没死呢。”
我声嘶力竭地喊叫,央求他们再次营救我,但他们听不见我说话,也看不见我。极具讽刺意味的是,那些簇拥在警方封锁线外的旁观者——那几个摇晃着带有摄像头的手机迫切地想要一窥死者的人——也都看不见我。
走投无路的我试图去拽其中一个医护人员,但我的手刚触碰到他的右肩,一股无形的力量就将我弹开。我趴倒在沥青路面上,动弹不得。奇怪的是,我一点儿都不感到疼。我站起身来,再次尝试去触碰另一个医护人员,却发现自己再次被弹回到地面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后,我看到了那个撞死我的司机。她正一根连一根地抽着薄荷醇香烟,一名年轻的警官正死死地盯着她看。“这是个意外,”她边说边深深地吸了几口烟,“那个车载卫星导航仪,掉到了地上,就在我脚下。我刚想把它捡起来,这时——啊,天哪,那人的脸撞到了我的挡风玻璃上,那一幕还在我眼前。我做了什么?他还好吧?告诉我他会挺过去的。”
“我看起来还好吗?”我站在她眼前,盯着她的脸说道,试图让她看到我,“我看上去像是会挺过去的样子吗?你撞死了我。我已经死了。就因为一个该死的车载导航仪。看着我,拜托,我就在这里。”
要不是她的高跟鞋和拉直的头发梢上沾了些呕吐物,那个女司机的样子可真迷人。她面色苍白,身子抖得厉害,继续指责她令我于心不忍。她已意识到她干了什么。
“我为什么还在这里?”我冲着天空大嚷。
“你戴手表了吗?”一个警察问另一个警察。
“现在是3点。”
见鬼。该接女儿回家了。艾拉念书的小学离这儿步行需要足足15分钟;我本能地跑了起来。
我到达时,落在最后的几名学生正走出校门。我出车祸后的连锁反应已显而易见:汽车一辆接着一辆,像一条蜿蜒的蛇,填满了整条郊区大街;从后窗玻璃望见的是人们变形的鼻子和好奇的眼神。我冲到大楼的后面,因为我知道艾拉会在那里等我。我看到她只身一人站在那里,面色孤寂而凄凉。“我在这儿呢,亲爱的!”我奔跑着穿过空旷的院子,边挥手边喊,“没事了。我就在这儿。”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别人看不见我,而艾拉能看见我?我6岁的女儿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我后方,看到她这样的反应,我才认清现实。
“艾拉,爸爸在这儿呢。”我不知说了多少遍。我跪在她面前,我们俩面对面,但我不敢碰她,担心自己会像碰医护人员那样被弹开。艾拉的嘴唇皲裂,抓着她凯蒂猫午餐盒的右手满是红色的毡头笔墨水印。我意识到我无法提醒她去擦她的润唇膏,也无法帮她“搓干净那两只脏兮兮的小手”,我已语无伦次,上气不接下气。而艾拉没意识到我的存在,她正用期待的目光凝视着操场的另一端。
阿夫扎尔女士从艾拉身后一扇开着的门内走出:“你爸爸还没来吗,亲爱的?你还是到室内等吧。”
“他过会儿就来,”艾拉对她的老师说,“他的手表可能又需要换电池了。”
“来吧。我们到办公室给你爸爸打个电话。”
惶恐像刀割似的穿过我的身体,我想象着自己的手机铃声在救护车的车尾响起,车子正将我无生命迹象的躯体运走。我想象着其中一位医护人员搜寻我的口袋,拿起电话,他绿色的衬衣上还星星点点地沾着我的血渍。距艾拉发现事实的真相还有多久?
我正要跟老师和艾拉走进办公室,这时有人拍了下我的肩膀。我一愣,转过身去。
“你好,威廉。很抱歉我这么偷偷摸摸地跟着你。我……嗯……我叫莉齐。”
一个矮胖的女人站在我面前,她穿着一套过时的灰色西服裙装和一件米色的雨衣。她正伸出一只胳膊想和我握手。担心再次狗爬式地跌倒在柏油路面上,我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她胖乎乎的手。尽管9月下旬的阳光不合时令地灼热,她的手却是冰凉冰凉的。
“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我问道,“我又为何可以碰你?”
“我是你死后被派来和你碰头的。你可能有问题想问我。”
“你是什么,一个天使?是愚人节开的玩笑吧。”
莉齐看上去快30岁了,她绑着个松松垮垮的马尾辫。她伸手顺了下她大波浪卷的黑发。她的鼻子抽搐了一下,那一刻像极了兔子。
“嗯,不,我不是什么天使。我们是一组的,但组内的成员等级不同。你可以把我想象成一个向导。说这些可能会令你犯糊涂。我的任务是让你尽可能平稳地从生过渡到死。你目前感觉怎样?”
“哦,我已经死了。除你之外,没人能看见我,连我的女儿也看不见我。我女儿不久将得知她已是个孤儿。你觉得我现在的感受如何?”
“你说得没错。很抱歉。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吗?”
“你可以还我生命,让那个该死的疯子司机去死吗?我之所以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拜她所赐。”
莉齐摇了摇头:“抱歉,这不可能。还有其他事要办吗?”
“那帮我和艾拉交流怎么样?如果我真是鬼,那不等于人们在某些场合能看到我吗?我需要让我女儿知道我还在这儿,我没有抛弃她。”
“‘鬼’这个字是我们忌讳说的。它有许多消极的含义。我们更偏爱‘精灵’这个称谓。”
“随你怎么说,你在吹毛求疵。我能和艾拉说话吗,能还是不能?”
“她没法儿看见你,你自己也这么说,我们有点儿扯远了。我之所以在这里,就是要引导你去那边,给你指点窍门的。”
“要是我不愿意去呢?”
“人间已没有属于你的东西了。”
“我的女儿呢?她需要我。”
“她已不再是你的负担,威廉。你掌控不了这一点。你现在是个精灵,等待你前往的那一边美妙到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要是我不愿意去呢?你会拽着我,任凭我拳打脚踢哭喊着不肯走吗?”
“我不会带你去任何你不想去的地方。”
“这么说我可以留下?”
莉齐耸了耸肩:“这由你决定。”
“假如我真跟你走了,我还可以改变决定回来吗?”
“不可以,这是条不归路。”
“那倒过来说呢?如果我现在不跟你走,我可以过阵子走吗?”
莉齐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确实有一个宽限期。”
“现在我们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多久?”
“视情况而定。”她望了眼天空,“这是最高层的决策。我得请示过后才能告诉你。”
“好的。我到时也会回复你。我怎样联系上你呢?”
这些话刚从我嘴边说出,我的注意力就转向了两个边聊天边向我们走来的老师身上。我匆匆地朝她们瞥了一眼,等我回过神来,莉齐已经消失了。
我左顾右盼,不知所措:“你好?你还在吗?你可以听到我说话吗?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我不能够碰任何人——除了你?”
我停顿了一下,期待莉齐再次现身,但她没有。“好极了。”我说,“我猜我只能靠自己了。”
我抛下了我唯一的女儿。我无数次向她发过的那个誓言告吹了。那些夜幕降临的时分,她会问我有关她母亲的问题。她的眼神炽烈,充满疑问。
“爸爸,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对吗?”
“对,当然对,亲爱的。我哪儿也不去,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你发誓?”
“我发誓,打从心底发誓。”
显然,学校的老师发觉了些苗头。她们将艾拉从办公室的走廊带回教室。在教室里,阿夫扎尔女士让艾拉专心画画。老师全程都在微笑,但我可以看出她眼里饱含的怜悯之情。她告诉艾拉出了点儿小问题,她得在学校再待一小段时间。
“我爸爸什么时候到?”
“艾拉,我不能肯定你得等多久,但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有人来接你。”
“我爸爸从没有迟到这么久过。上次他手表没电,也只迟到了一小会儿,那次我还不是最后一个回家的。”
阿夫扎尔女士在艾拉身旁蹲下:“你在画什么呢?”
“冰激凌。看,那是巧克力棒,我准备再给它加些红色调味汁。爸爸说,因为现在是印度的夏天,我可以在今天喝过茶后吃一个。”
最后来接艾拉的是我的母亲。出于对孙女的保护,母亲努力不动声色,但我可以看出她眼中的悲痛。她知道了。平时,母亲会和阿夫扎尔女士闲聊她还是个小学老师时的趣闻逸事,今天却没有。
“奶奶!”艾拉喊道,奔跑过去扑在我母亲的怀里,“原来今天是你来接我,爸爸迟到得太离谱了。”
母亲将艾拉紧紧地靠在她矮小瘦弱的身上。我看到那一刻她差点儿哭出来。两个人离开时,母亲又强忍住痛楚。
“嘿,老妈。”我悄悄地说,我站在尽可能离她近的地方,但又保证不触碰到她,“我把事情搞砸了,真抱歉,我得让你替我照看艾拉了。”
母亲开车载着艾拉回家,到家后让她坐在起居室里。我不敢相信接下来发生的事。泪水从母亲的双颊滑下。我吓了一跳,但这是母亲唯一能做的。艾拉需要知道真相。
“你怎么了,奶奶?你怎么哭了?发生了什么事?爸爸还好吧?”
“他不好,亲爱的。我得告诉你个噩耗。”
“什么噩耗?怎么回事?他受伤了吗?他在医院吗?”
眼泪如洪水般从母亲的脸上流下。我简直不忍直视。“亲爱的,刚发生了一场可怕的意外。爸爸身受重伤……抱歉……他死了。”
艾拉愣了一会儿,又问道:“我不太明白,是什么意外?”
“爸爸骑着他的自行车。他……嗯……他出了车祸。”
“车祸?怎么会?他撞到了什么?”
“一辆汽车。”
“他现在在哪里?他去医院了吗?”
“没有,亲爱的。他死了,他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在天堂,和你妈妈在一起。”
艾拉站起来:“他怎么可能死?他跟我说待会儿还要带我去买冰激凌呢。他只是迟到了一会儿。撒谎可不是好孩子,奶奶。你想看我新买的发箍吗?我马上去拿,它在我房间里。”
艾拉跑出起居室,冲上楼,留下母亲一人忧心如焚。
“跟上她!”我哭喊道。
这时,母亲的手机响了:“哪位?哦,汤姆,是你啊,谢天谢地!你还和警察在一块儿吗?”
我留下母亲和父亲谈话,上楼来到艾拉的卧室。一年前她怂恿我将她的卧室刷成明亮的粉色。起先我没发现她躲在哪里,随后我听到从公主城堡里传来了一阵窸窣声,这个城堡是艾拉上个生日我送她的礼物。我们俩曾商讨将这个粉色的玩具帐篷收起来,因为她有好一阵子没有碰过它。我透过纱窗窥视,发现艾拉正在里面。她正搂着小猫——她最爱的绒毛玩具,两眼凝视着地面。
我在窗户旁跪下:“希望你能听见我,艾拉。你是我的世界,我的一切。我在这儿守护你,我哪里都不去。”
“我知道你没死,爸爸!”艾拉说道,她的反应让我大吃一惊。
“艾拉?”我回应道。我把手伸到帐篷里去碰她——去和她沟通——不料却发现自己被反弹到空中,狠狠地摔在卧室另一端的墙上。我依然感受不到疼痛。显然,我不能碰任何人。
“快点儿回家吧,这样奶奶就知道她错了。”艾拉接着说,完全没意识到刚才我栽了个大跟头,“你曾发誓永远不会离开我,我知道你说话算话。回家吧,爸爸。我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