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在这本书中给了我们一天当中所蕴含着的无穷无尽的科学、文学以及历史知识。书中收集了许多神话、民间传说和个人观测结果,本书堪称为一本让大众喜闻乐见的科普读物。
《阿波罗之火:地球上自然和想象的一天》是一本属于太阳崇拜者的最高杰作,以沈博绝丽的文笔,以诗歌、物理学著述、科学发现和《圣经》为凭,详细介绍了这颗离我们最近的恒星;以科学家的头脑和诗人的魂魄,迈克尔·西姆斯将平凡之物点化成真正的奇迹。您将在字里行间加入您的见闻与回忆,在书中找到唐代诗人孟浩然的山水诗,也将带着自己的亲身体验,来解读这份被他婉雅地形容为“唯有幽人自来去”的神奇。
当黄先生——您手里这本书的译者——邀我迈上舞台,在帷幕拉开前说上几句,想说的话立刻就跃人我的脑海。《阿波罗之火》是我迄今为止最中意的作品,而且出版后所得到的读者反馈也最令我欣然。作者永远猜不出读者会从他们的文字中看出什么来,那是理所当然,因为每位读者都会将自己独一无二的个人生平和世界观加诸每一部新作中去。譬如,有位艺术设计专业的学生读了我的《亚当之脐:人体的自然和文化史》(AdamsNavel:ANaturalandCulturalHistory0ftheHumanForm)一书后,给友人的耳朵拍了照,将书中关于耳朵的那一章美美地设计了一番,还装订成册寄给我。我发觉这些自己写下的字句都有了崭新的意境。这种交流方式令我乐此不疲。
为《阿波罗之火》中译本作序之际,请允许我再略提两桩与本书读者互动的花絮。其一,某摄影师读了我对光之荣耀的赞美,便将他在新西兰尼古拉洪山(电影《指环王》中出现过这座火山)所摄日落美景和其他光学现象的照片寄给我。他的照片又一次让我想起,九天之光的盛景从不间断;每一天的每一刻,地球上总有某一处迎来日出,再度拉开这场演出的大幕。这点我们都知道,但很容易遗忘。其二,数月前,黄先生发给我一张绝妙的照片,那是他的朋友在2008年12月初拍下的。当晚,木星、金星和新月排成一张笑脸,会一直被全世界的人记作“笑脸”之夜,只是从美国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如中国那边看到的令人印象深刻。之所以提到这个天文现象,是因为它发生于《阿波罗之火》完稿之后,这令我非常懊恼。若能将其写进这本书里该是多么有趣啊!因此,我要往序言里偷偷塞上这段。
不过,未能写下天空笑脸的沮丧提醒了我,在《阿波罗之火》的每一页,无论是关于正午、夕阳或解释为何夜空漆黑如墨,我所错失的东西都远远多于这趟闲散随心的一日漫游能够记下的内容。而您,我的读者,将在字里行间加入您的见闻与回忆。您能在书中找到唐代诗人孟浩然的山水诗,也将带着自己的亲身体验,来解读这份被他婉雅地形容为“唯有幽人自来去”的神奇。
迈克尔·西姆斯
迈克尔·西姆斯,著有被《纽约时代》评为最佳读本的《亚当之脐:人体的自然和文化史》和《图书馆杂志》评出的最佳科学读本《达尔文的交响乐团》。他还是企鹅经典系列《阿奇和梅宝评注本》及《侠盗吕潘》的主编。他的作品曾登载于《洛杉矶时报》、《华盛顿邮报》、《美国考古》、《新政治家》、《高等教育纪事报》等多家期刊杂志,他还是广播电台的常客。另外,西姆斯还是呼吁人类与大自然和谐共处的发言人,对这一话题具有机敏而富于原创力的见解,因此广受赞誉。
月面的手影
五年级时,老师向我们演示了太阳和不断自转的地球之间的关系。为了让教室足够昏暗来表明那个道理,他关上大灯,放下吱嘎作响的窗帘,随后在讲台上摆好教学用的地球仪,又在旁边的课桌上放了一把手电。当他打开手电,它的光柱照亮了这里的空气:粉笔末儿纷飞的尘埃。30个小学生坐在宛如戏院中的黑影里,像众神一样看着聚光下的行星。伸出一根指头,老师拨动着地球仪,让它绕倾斜的地轴款款而旋。
我还记得儿时曾痴迷于各种地图。地图上,出生地田纳西州乡野的溪流山川不过是小规模地表皱褶——比那些大型的小多了。百科全书还告诉我边界的变化——我们所珍视的、假想出来的边境线如何像舞着康茄(conga)一般前后往复,穿行于默然不动的山麓海岸之间。我曾试着从麦卡托(Mercator)投影那被扭曲的平面上想象出地球家园胖嘟嘟的球形原貌。有一回,我用圆珠笔在一个橘子富有弹性的表皮上简单画出了各大洲的轮廓,接着剥开橘子,试图把橘皮平铺在桌上。要压平就得克服弧度,于是橘皮沿着各大洲的分界线裂开了。噢,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但直到这一刻,在这间昏暗的教室中,我才因为自己在一块遍布汪洋、盘旋着穿越宇宙黑夜的大圆石上走动而感到一阵激动的眩晕。这么多水怎么可能紧附在一个球体的表面?因本能的敬畏而颤抖着,我蜷身靠近地球仪,凝视着日光和阴影的分界线。在我的注视下,泰国跃出黑暗。接着阳光普照孟加拉湾,温暖斯里兰卡的海岸,唤醒沉睡的尼泊尔人,扬起卡拉奇破晓的晨风。我想象着大象从酣睡中醒来、舒展老迈筋骨的场景。在等待中,地球仪慵懒地转动着。仿佛过了许久,我所在的地方终于告别黑夜,迎来自昼。我靠得更近了些,可从这个太空俯瞰的视点看不到我所在的镇子,而我所在的郡甚至州都小得不配有个名字。但我就在那儿的某个地方,小如原子,当地球转向太阳的这一刻,也在起床迎接透过窗帘的晨曦。每天早晨,我会跟那些大象一样醒来。每天早晨,太阳照常升起。
在那之前我对天文学就有兴趣,一种懒散随意的兴趣,也读过这一演示的介绍,关于如何以直观的视觉形式来说明太阳和地球间的关系。但我没料到的是,除了本身总是有不多不少的半边陷入黑暗,除了表现出白天和黑夜各占半球的规律以外,侧光聚焦下的地球仪还在教室远端的墙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圆影。当时的念头我还记得:地球是有影子的!我头一次开始领悟月食的真谛,看到地球在轨道上且旋且行,它的暗影淡入虚空,直到凑巧遮住了月亮的表面。终于我认识到,我们地球在其卫星上产生的圆形蚀影是地圆说推翻地平说最早的证据之一。过了若干年,我与一群天文爱好者一起,在纳什维尔的旷野中等待一次月全食的到来。最终地球的阴影在我们的见证下悄然笼上了那张熟悉的月容。不过太阳刚下山不久,我觉得自己也能举起手来,在月面留下影子的把戏:瞧,兔子!狗!
自那次课堂演示至今已有近四十年,我对地球自转的体验更为个人化而非理论化。曾无数次,我将自己的思绪置于大气层和外太空的交界,头顶有环罩的黑暗,脚下有地表的起伏。现在,尤其是可以赤足的夏日,我行走时能感觉到地球在脚底旋转,自己像个杂技演员那样在球顶保持平衡。每当看着日出日落,每当赞叹月起徐徐,每当从卧室的窗棂遥望高悬卧榻之上的群星,我就会渴望写一本书,撷取一些我对这宏伟庄严、日复一日的韵律所做的回应。
思考这些主题时,另一个儿时回忆映现脑海。某个冬夜,静谧无声,平时夜里无光的田野和庭院在积雪的映照下美轮美奂。北极般的环境下,我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外套风帽紧紧裹着脸,勉强露出双眼和口鼻。片刻前我还在屋里,帮忙装饰圣诞树,看着节日里的电视卡通——会飞的驯鹿、唱歌的雪人。那真是温馨的情景,熟悉又明了。但从一根手指在窗玻璃的霜冻上融出的小孔中,我窥见那晚焕然一新的景象,令我难以抗拒。现在,呼出浓白的水汽,踏着嘎吱作响的积雪,我费劲瞧着这片别样洞天。好像探险的宇航员。
雪片上枝权的装饰精雕细琢,令我叹为观止。从树底下走出来,我家的石矮墙映人眼帘,一层洁白的绒雪把它变成了一只枕头,看起来柔软舒适。除去脚边一串凌乱的兔子脚印,整块地方就像处女地般无瑕。这片白色雪景明亮得叫人难以想象,无数细小的闪光在我经过时冲我眨眼。我停下脚步来看个仔细。为什么会有钻石般的闪光呢?我蹲下来,隔着手套触摸地上的积雪。手臂的阴影伴随着这个姿势,显得漆黑又凌厉,让我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抬头仰望。
我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星星。正是它们的光芒使得雪花如此明亮,正是它们的光芒在雪花的晶体里闪耀。冬天的空气是最纯净的,没有秋季的尘埃和花粉。现在我知道,那时所看到的星星不过数千,但当时仿佛有数百万个光点在我头顶——不同的光度、不同的色泽,各不相同又能组成种种图案,而在它们身后,是暗淡的银河。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直到脖子发出抗议,接着坐在吱嘎不绝的雪地上,最后干脆朝天躺倒,把夜空当成卧室的天花板。因为衣服够严实,寒冷并不能伤到我。透过萦绕在脸上的水汽,我把双眼对准了上方。
我曾在科幻小说中见识过宇宙的奇景,所以明白,眼前的光景正是从一艘太空船上看到的宇宙。于是我意识到,从当年教室里那次手电和地球仪的演示中应该学到的是什么:地球是一艘太空船,裹着一层弱不禁风的大气,疾驰在货真价实的真空当中。越是凝望上方,就越是感受不到周围,感受不到躯体的重量——把我同我生于其上的行星联结在一起的东西。我甚至忘了几分钟之前在微不足道的人生中所进行的那些节日准备,不管那是多么不值一提。繁星好似在移动。没有边界束缚它们,也没有隔离框防止它们靠近。我坠入了太空。
被这份失重感吓到,我想要唤醒意识,却没有起身,而是伸出双手攀住了雪层。我非得抓住些东西停止下坠才行,所以理所当然地抓住了身下弧形的地表。最后我总算闭上了眼,隔绝了太空对我的召唤。直到坐起身来,我才睁开双眼,在用膝盖跪立、用脚站立起来的时候,都小心翼翼地避免目光触及上方。我努力朝家的方向张望——但没有找到。有一瞬间我的面前没有了浓白的水汽:迷路了!不过我只是单纯地搞错了方位,转过身后,就见到了百步开外亲切的黄色灯光。可抬头寻找家的方向时,位置较低的星星溜人我的视野。只有高于帽檐的那些仍看不到。我抬起手,仿佛遮蔽烈日一般遮蔽星光,然后,朝下看着安全的地面,刻意不去想那许多遥远的恒星燃烧核能所发出的光芒是如何自恐龙时代起跋涉至今,抵达闪烁的雪晶。我竭尽所能地奔跑,朝着那个熟悉的小小世界——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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