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可能没有想要的糖果,但我们依旧可以品尝清透的微风,畅饮桃色的朝阳。
我讲述的这些故事,都是树林、原野、铁道线、彩虹和月光赋予我的。”
——宫泽贤治
宫泽贤治是在日本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国民作家。静下心来走进宫泽贤治的童话世界,就会被其中的真挚与单纯、慈悲与善良、温柔与有趣打动。宫泽贤治用稚拙温暖的笔触,描绘出纯净又伤感的童话世界。他的作品中充满活灵活现的小动物、澄净碧蓝的天空、温煦的清风与柔和的月光,童真梦幻的色彩令人读来心驰神往。
脍炙人口的名篇《银河铁道之夜》讲述了一个发生在壮丽银河间的伤感故事。小男孩乔班尼跟随银河铁道列车在瑰丽的银河中穿梭,追寻着真正的幸福;
《渡过雪原》中,人类的小孩子与小狐狸唱着歌互相逗趣,一起看幻灯片交朋友,读来让人觉得心中暖意融融;
《大提琴手高修》中,主人公高修的恶作剧和呆萌的小动物们令人忍俊不禁;
《要求多多的料理店》中,两个贪图享乐的富家少爷在山里迷路之后遭遇山妖的戏弄,险些成为盘中餐,过程滑稽有趣,令人捧腹;
还有《水仙月第四日》中勇敢拯救人类孩子的雪童子,《虔十公园林》中憨厚善良的主角,《夜鹰之星》感人的夜鹰悲歌……
一个个浪漫纯真的故事触碰着读者内心柔软的角落,成为不朽的名篇,世代流传。就让我们跟随宫泽贤治的文字,翱翔在天空与原野,穿梭过溪流与山川,走进这个温柔的世界吧!
适读人群 :11-14岁 ★宫泽贤治是日本家喻户晓的国民作家,代表作《银河铁道之夜》被誉为日本的《小王子》
★温暖纯净的成人童话,宫崎骏《千与千寻》的灵感源泉
★果麦版《银河铁道之夜》精选宫泽贤治zui温暖的18篇名作,《彩虹颜料盒》、《白头翁》两篇首度译介到中国
★留日译者张杰和旅美插画师Lisk Feng联手呈现全新译本,还原瑰丽温柔的童话梦境
宫泽贤治构建的童话世界影响了日本整个文化界,在轻小说《文学少女》、《仰望半月之空》、连载漫画《文豪野犬》、伊坂幸太郎的小说《魔王》、以及近期大热的日剧《重版出来》等作品中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影响了每个日本读者,一定也能让你手不释卷,身在尘世,心驻银河。
宫泽贤治(1896年8月27日-1933年9月21日)
日本zui具影响力的儿童文学作家、诗人、教育家
生于日本岩手县花卷市
被读者尊称为\"日本国民作家\"
日本\"一千年来你zui喜爱的日本文学家\"评选中位列第四,地位超过较为国内读者熟悉的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大江健三郎、太宰治等著名日本作家
代表作:
《银河铁道之夜》
《不要输给风雨》
《风之又三郎》
《春天与阿修罗》
译者|张杰
青年译者、日语教师、小说写作者
日本九州大学比较宗教学研究生
以\"小岩井\"为笔名发表小说作品及翻译作品八部
平生三好:猫,酒,书
翻译作品:
《银河铁道之夜》
《起风了》
《猫语大词典》
插画|LiskFeng
新锐旅美插画师,现居纽约
作品入选美国插画协会SOI年鉴
画作广见于《纽约时报》《Monocle》《ElleMen》等格调期刊
银河铁道之夜
滑床山的熊
渡过雪原
虔十公园林
大提琴手高修
夜鹰之星
橡子与山猫
黄色西红柿
要求多多的料理店
水仙月第四日
猫的事务所
白头翁
祭祀之夜
银杏的果实
贝火
野葡萄与彩虹
鹿舞起源
彩虹颜料盒
译后记:孤独的人最温柔
《滑床山的熊》
说起滑床山上的熊,那就有趣了。滑床山是一座很大的山,渊泽川就是从滑床山发源的。一年中大半的日子里,滑床山都笼罩着凉飕飕的寒云冷雾,四周也尽是一些黑漆漆的,像海参或海龟似的群山。滑床山的山间有个空空荡荡的大洞穴,从这个洞穴出发,渊泽川变成了高三百多尺的瀑布,壮阔奔流,流经茂密的丝柏林与山间的石板。
这个时期的中山街道人迹罕至,路上长满了蜂斗叶和虎杖等杂草,也到处竖立着村民用来防止牛马跑到山上去的栅栏。但如果你顺着这条路走上大约三里路,就能听到迎面传来犹如狂风掠过山顶一般的咆哮声。这时你再凝神一看,就会看到前方有一条蜿蜒起伏的白色长带,冒着白烟轰轰下坠,那就是滑床山的空中大瀑布了。
据说很久以前,这片山栖居着非常多的熊。说实话,我自己是没有亲自去过滑床山,也不曾见过熊胆,都是一些听来的传言加上自己的想象,所以这个故事的内容或许有些跟事实有出入的地方。但不管怎样,滑床山的熊胆在这一带确实是闻名遐迩的。
熊胆可以治疗腹痛,也可以有效帮助愈合伤口。在滑床山铅之温泉的入口处,至今仍挂有写着\"出售滑床山熊胆\"的老招牌。所以说,滑床山上确实经常有吐着红舌头的熊出没在山谷之间,也确实会有小熊在山林里嬉戏打闹,噼里啪啦地玩着摔跤。有个出名的猎熊高手渊泽小十郎就常在这山里猎熊。
渊泽小十郎是个长得黝黑壮实的独眼老头,身子像小石臼那样粗壮,手掌像北岛毗沙门天王为人治病时按下的手印那般宽厚。一到夏天,小十郎总会穿上菩提树皮制成的蓑衣,扎起绑腿,手里拎着土著用的山刀,肩上扛着从葡萄牙传进来的又大又重的猎枪,领着一只凶悍的黄色猎犬,穿梭在滑床山、雨泽、三岔口、逆海山、狸穴森林、白泽等地。
这片地区灌木丛生,枝繁叶茂,如果从谷底逆流而上,就像走在一条青黑色的隧道之中。有时走着走着会忽然眼前一亮,出现绿色与金黄色的光芒,有时阳光又像百花盛放一般星星点点地落到地面。小十郎就像在自己家里似的,怡然自得地漫步其中。猎犬沿着陡峭悬崖奔跑,扑通一下跃入水潭,奋力游过散发着恶心气味的潭水,然后爬上对面的岩石浑身一抖,抖落身上的水珠,伸长脖子抽动着鼻子,等待主人的到来。
这边,小十郎微微撇着嘴,双脚像圆规似的一点点插入水中,如屏风一般的白浪没过膝盖,不紧不慢地渡过了水潭。
虽然我这么说不太合理,但事实上,滑床山一带的熊,是真的很喜欢小十郎。
要说证据,那是因为山里的熊们很喜欢站在高地,静静地观看小十郎啪嗒啪嗒地走在山谷之间,走在那一片狭长平坦、满是蓟草的溪涧河岸。有时候,熊们会趴在树上,双手抱着树枝;有时候,熊们坐在悬崖边,抱着膝盖,津津有味地俯瞰小十郎的一举一动。不仅是小十郎,这些熊貌似也很喜欢小十郎身边那只黄色猎犬。
话说回来,熊们喜欢归喜欢,却并不愿意和小十郎正面相遇。
特别是当小十郎瞪大着眼睛,目露杀气地将枪口瞄准它们的时候,可就完全喜欢不起来了。
当那只猎犬像火球一样飞扑过来时,大多数的熊都会觉得很麻烦地开始动手,奋力反抗,不让它得逞。
熊的性格也是各有不同。有的熊性情勇猛剽悍,就会嗷嗷地大声咆哮起来,伸出双臂向小十郎的方向进攻,那气势似乎是准备把猎犬踩扁了一般。
这时小十郎总是屏气凝神,稳稳站住,背靠着大树,冷静地举起猎枪,瞄准熊的月牙形白毛部分,\"砰--\"地开出一枪。随即整个森林中回荡着熊的哀号。中枪的熊大叫几声,\"扑通\"倒在地上,嘴里咕嘟咕嘟地冒出黑红色的鲜血,鼻子哼哼唧唧地嘶鸣着,悲哀地死去。
然后小十郎会把枪靠在树边立起来,小心翼翼地靠近,喃喃地对熊说:\"熊啊熊,我不是因为讨厌你才来杀你的,我也是为了讨生活没办法呀。我多想干点不造孽的活计啊,可我要土地没土地,森林里的树又归朝廷所有,就算我离开家乡去找活儿干,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所以我也是走投无路,才不得不当猎人。如果你生而为熊是一种因果报应,那我干猎人这行也是因果报应啊!唉……下辈子你可不要投胎做熊了啊!\"
这个时候,他的猎犬总会眯缝着双眼蹲在一旁,看起来没精打采的,似乎也在哀叹什么。提到这只狗啊,也是命大。在小十郎四十岁那年的盛夏,全家都不幸感染了痢疾,小十郎的妻儿最终被痢疾夺去了生命。唯有这只狗不仅没事,还生龙活虎地活了下来。
小十郎说完话之后,从怀中掏出一把尖锐锋利的小刀,插入熊的身体,从熊的下巴下手,划过胸膛,直到腹部,划开一整片熊皮。接下来就是我最厌恶的画面了。总之,最终小十郎会取出血淋淋的熊胆,放进背上的木箱子,然后把血已经凝固的熊皮拖到溪水里清洗干净,卷成一团扛起来,迎着山风筋疲力尽地走下山去。
小十郎觉得,自己好像听得懂熊的语言。有一年初春,山上的树木尚无绿意,小十郎带着猎犬沿着白泽一路攀爬。傍晚时分,小十郎想起去年夏天,自己在白泽附近的山顶搭了一个小竹棚,就想去那儿住一晚再走。但也不知怎么了,小十郎竟始终找不到正确的山口。
他在山间爬上爬下,确认山口,也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终于筋疲力尽地找到了那间快要坍塌的小竹棚。猎犬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十郎也张着嘴不停地喘气。
随后,小十郎突然想起来小屋下面有一口泉眼,于是往下走去。刚走出几步路,他就愣住了。他看到不远的前方有一只母熊,带着一只约莫一岁的小熊,两只熊像人眺望远方时一样抬手遮着前额,在初六夜淡淡的月光中,聚精会神地眺望着对面远处的山谷。
小十郎感觉那两只熊的身上仿佛散发着光辉,看得他目瞪口呆,情不自禁地愣在原地看着它们。只听小熊撒娇似的对母熊说:
\"妈妈,怎么看都是雪吧!你看只有山谷的这边是白色的呢!怎么看都是雪吧,妈妈!\"
母熊听后又凝视了一会儿远处,才说:\"不是雪吧,不可能只有那一块下雪呀。\"
小熊又说:\"那是因为雪还没融化,所以留在那边了嘛!\"
\"不会,妈妈昨天还去过那边呢,去看蓟草有没有长出来。\"
小十郎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片山谷。
苍白的月光缓缓滑过山脊,山谷像银色铠甲一样闪闪发光。
过了一会儿,小熊又说:\"不是雪的话……那肯定是霜啦!一定是的!\"
小十郎听了也心想,今晚看来是要降霜了,月亮附近的白羊座冻得发抖,若隐若现,月光也像冰霜般寒冷。
\"妈妈知道是什么啦,那边呀,是辛夷花!\"
\"什么嘛,原来是辛夷花啊!我知道那是什么花。\"
\"不是吧,你见过辛夷花吗?\"
\"见过的,前几天我不是还采来过吗?\"
\"那不是辛夷花啦,你采的是梓树花。\"
\"是吗?\"小熊糊里糊涂地回应妈妈。
小十郎听着它们的对话,心里涌上一股深深的感动。他看了看对面山谷那片雪白的花儿,又看了看这对心无杂念沐浴着月光的母子,不想打扰它们,静悄悄地向后退。他在心中暗自祈祷:\"风啊,你千万不要往它们那儿吹;风啊,你千万不要去打扰它们。\"他蹑手蹑脚地往后退,在乌樟树的清香与明亮的月光中,安静地往回走。
在山里神气豪迈的小十郎,一旦到城镇去卖熊皮和熊胆的时候,那凄凉的场面,说来也真是让人同情啊。
城镇中心有一家很大的山货店,货架上琳琅满目地摆放着笊篱、砂糖、磨刀石、印着金天狗和变色龙的香烟等等,甚至还有捕苍蝇用的玻璃器皿。
这天,小十郎扛着一大堆小山般的熊皮来到山货店。一只脚才踏进门槛,店里的人就露出一副\"哎哟怎么又来了\"的轻蔑神情,冷冷地笑着。店内另一个房间里,店老板正四仰八叉地挨着一个青铜大火盆舒舒服服地坐着。
\"老板,此前承蒙关照,感激不尽。\"
在山里俨然老大一般的小十郎,放下毛皮山货,跪在地板上恭恭敬敬地问候着老板。
\"哈,不客气,今天来有何贵干啊?\"
\"我拿了一些熊皮来……\"
\"熊皮啊……你之前带来的那些还都在这里搁着呢,今天就不收了吧!\"
\"老板,请不要这么说啊,多少收一些吧,便宜一点儿也没事。\"
\"再便宜也没人要啊。\"
老板淡定地在手心上\"咚咚\"地敲打着烟管。
向来豪气的山中之主小十郎,每次一听到老板这么说,总会忧心忡忡地紧蹙眉头。
虽说小十郎住的山里有些栗子,屋后的一小块田地也可以收割一些稗子,可却没法种稻米,也做不了味增。他上有九十岁高龄的老母亲,下有好几个孩子,总共七口人的家,就靠他一个人挣钱买点白米呢。
村里的其他人还能织些麻布,可小十郎家里除了一些藤条可以编些箩筐之外,连用来织布的东西都没有。
小十郎沉默良久,声音沙哑地开口说:
\"老板,求您了,多少钱都行,只求您买下。\"
小十郎一边说一边郑重地给老板磕着头。
老板不吭声,默默地吞吐着烟雾,掩饰着脸上那一丝狡黠的笑意。
\"那好吧,把东西放下出去吧。喂!平助!给小十郎拿两块钱去!\"
店伙计平助拿了四枚大银币放在小十郎面前。小十郎满脸堆笑,毕恭毕敬地收下了钱。
店老板貌似心情变得不错,又说:\"喂,来人,给小十郎先生倒杯酒。\"
此时的小十郎已经高兴得欢喜雀跃,跟主人闲聊起家常。他恭恭敬敬地跟店老板说着山里的事。不一会儿,厨房的人过来说酒菜已经准备好了。小十郎起身告辞,最终还是半辞半就地被拉到厨房,再次跟众人点头哈腰地寒暄一番。
大家围坐在黑色小饭桌前,小桌上放着盐鲑鱼刺身、切成小片的乌贼等菜肴,还有一瓶酒。
小十郎毕恭毕敬地坐下,夹了一块乌贼放到手背上舔两口,又谨慎地往小瓷酒杯里斟上黄色的酒。
不管物价再怎么便宜,两张熊皮只换来两块钱,任谁都会觉得太贱卖了。小十郎自己当然也知道这个价钱是贱卖了。可为什么小十郎不把熊皮卖给其他人,非要找这家店卖呢?想必很多人不明白其中的缘故吧。话说日本有一种叫狐拳的游戏,划拳的时候,规定狐狸输给猎人,猎人又会输给老爷。在这里,是熊输给小十郎,而小十郎输给店老板。老板反正住在城镇里,不太可能被熊吃了。不过这种卑劣狡猾的家伙,随着时代的进步自然会逐渐灭亡的吧。
虽然只是花了一点点工夫,描述正派的小十郎遭到狡猾店家欺负的情景,我还是觉得于心不忍,非常愤慨。
事情就是这样,虽然小十郎总在猎杀熊,但实际上他自己绝不讨厌熊。然而一个夏天,发生了这么一件怪事。
那天,小十郎像往常一样在山水之间跋涉。刚爬上一块岩石,突然发现眼前的树上,有只熊正像猫一样蜷着后背往上爬。小十郎立刻举枪对准那只熊,猎犬也兴奋地跑到树下,绕着树狂吠。
然而树上的熊好像正在犹豫,是要跳下来扑向小十郎打架呢,还是待在原地等着他杀死自己呢?结果这只熊竟然双手一松,从树上掉落下来。
小十郎毫不犹豫地握紧猎枪,时刻准备扣动扳机。他缓缓接近那只熊,不料熊突然举起双手大喊道:
\"你这是做啥呢!你干吗非要杀我啊!\"
\"啊,我只是想要你身上的熊皮和熊胆,其他的都不要。其实那些东西拿到城里也卖不了几个钱,实在对不住你们。想想真是何必呢,太可怜了,可我也实在是没办法啊!不过被你这么一问,我宁愿去捡些栗子、蕨类之类的充饥算了。就算哪天饿死了,也还良心上过得去。\"
\"那你等我两年行不行?虽然我现在死了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我还有一些事情没做完,所以你给我两年时间吧。两年后我会亲自死在你家门口,到时候要什么皮毛啦肠胃啦都拿去吧。\"
小十郎的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站在原地愣住了。趁此机会,那只熊掌心贴着地面,慢慢迈开步子爬走了。
小十郎依然伫立在原地。
那只熊似乎完全相信小十郎不会在背后放冷枪,所以头也没回就慢慢跑开了。直到它那棕色的宽阔后背在穿过树梢的日光之间闪耀着消失,小十郎才闷闷地叹了口气,转身再次跋山涉水地踏上归途。
自那之后,正好两年过去了。一个刮着狂风的清晨,小十郎担心屋外的树木和篱笆会被风刮倒,就出去察看。一出门,他发现桧木篱笆完好无损,倒是篱笆下横躺了一个看起来很眼熟的黑乎乎的大家伙。小十郎大为惊讶,因为两年的时限已到,他最近正担心那只熊会不会如约出现。小十郎赶上前去一看,发现口吐鲜血倒在地上的,正是两年前那只熊。
小十郎不由得对着熊合掌叩拜起来。
到了一月里的一天,小十郎清晨出门前,说了一句从来没说过的话:
\"母亲,我觉得我可能真的老了。今天早上,我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觉得不想下水了。\"
坐在庭廊上纺线的九十岁老母亲,抬起早已看不清东西的老眼看了儿子一眼,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
小十郎绑好草鞋,吸气吆喝了一声给自己鼓劲,起身出门。小孩子们一个个从马厩里探出脑袋,笑意盈盈地喊着:
\"爷爷,早点回来呀!\"
小十郎抬头望了望蔚蓝平静的天空,回头向孙子们喊:\"爷爷走啦!\"
小十郎踩着洁白坚硬的雪地,向白泽方向攀登。猎犬呼呼地喘着气,吐着红舌头,也一路跑跑停停跟在身旁。小十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那边了。目送爷爷走远之后,孩子们自顾自地玩起稗子杆来。
小十郎沿着白泽溯流而上。溪谷有的地方形成深蓝的水潭,有的地方结着薄冰,像铺上了一层玻璃板。一串串冰柱像念珠一般挂在山间,两岸不时看得到红色和黄色的白杜果实,重重叠叠,如同盛开的繁花。小十郎与猎犬的身影随着桦树之间斑驳的日光摇曳,清晰地映在雪地上。他们望着自己的影子,一路逆流而行。
在白泽后面的一座山里,栖居着一只大熊。这是小十郎在夏天的时候打听到的信息。
小十郎进入山谷,越过五条流入溪谷的小支流,左拐右拐,来到一道小瀑布下,从小瀑布脚下向长根方向攀爬。雪的反光明晃晃的,就像在燃烧一般刺眼。小十郎却像是戴着墨镜似的,毫不退缩地奋力向上攀登。
猎犬也吃不消这悬崖,好几次险些滑落。幸好它紧紧咬住雪块,最终奋力爬上了崖顶。
山顶是片平缓的斜坡,上面稀稀落落地长着一些栗子树。坡上的积雪晶莹剔透,宛如寒水石般熠熠发光,周围巍峨的雪白群山连绵高耸,气势恢宏。
小十郎正在山顶上歇脚,猎犬突然像是着了火一般狂吠起来。小十郎闻声大惊,连忙回头看,只见那夏天打听到的大熊,此刻正双脚直立地往这边扑。
小十郎沉着地站稳脚跟,架起猎枪。大熊伸出粗棒子似的前肢,笔直地冲了过来。看到这个气势,就算是小十郎也不由得变了脸色。
\"砰\"的一声枪响后,那只大熊并没有倒下,依然像一团黑色的狂风巨浪一般扑杀过来。猎犬跑上前咬住熊的脚跟。小十郎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眼前一片苍白。接着他听到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哎……小十郎,我本来没打算要杀你的。\"
\"我应该已经死了吧?\"小十郎想。随后他的眼前出现星星点点的蓝色幽光。
\"这就是死亡的信号吧,死前看到的火光。熊们,原谅我的罪过吧!\"
这之后小十郎的心情,我就无从揣测了。
三天后的夜里,冰玉一般的冷月高悬在天,雪地苍白,溪水粼粼。昂星团与参星闪烁着绿色与橙色的光芒,仿佛在呼吸吐纳。
这个长着栗子树,被雪白群山环绕的崖顶斜坡上,无数黑色的大家伙围成一个圈,各自身后拖着巨大的影子,仿佛教徒在做祷告似的,沉默地跪拜在雪地上,许久许久不曾动弹。
在雪光与月光的映照下,那大圆圈中心的最高处摆放着的,正是半坐姿态的小十郎尸体。也许是错觉吧,小十郎那冻僵的脸庞,竟仿佛活着一般清澈明亮,隐隐约约还能看到一抹微笑。
参星逐渐升到了天空中央,缓缓西斜。
而那些黑色的大家伙们,却依然像化石一样,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