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梦华录笺注（中华国学文库）_孟元老撰，伊永文笺注_9787101151862

《东京梦华录》，是一部以精细的笔致，着力描写北宋东京汴梁城（今河南开封）的都城风貌和市民日常生活旧事的作品，被誉为文字版的清明上河图。

《东京梦华录》共十卷，孟元老撰，成书于南宋绍兴十七年（1147），主要记述北宋徽宗年间的东京城市生活，是研究北宋时期社会经济、风俗文化、城市生活的一部重要历史文献。其中卷一记述都城东京的概貌，包括皇宫建筑、官署布局；卷二至卷五描绘东京当时的街坊、寺观、桥巷等，既有皇家礼仪和王公贵族的奢华生活，又有市井小民的风土人情；卷六至卷十则记录当时的岁时节令，民俗风尚。

《东京梦华录笺注》是比较权威的笺注本，在扎实的学术研究基础上，徵引过千种相关史料、文学作品注解原书，并配有大量古本插图，可以使读者更直观地理解当时的建筑风格、武器装备、饮食特色等，提高了本书的可读性。中华国学文库本以简体横排的形式印行。

前言

东京梦华录问世于南宋绍兴十七年（1147），从其书自序得知，作者为孟元老，但生平不详。清时，开封老儒常茂徕提出孟元老即为主持修筑艮岳的户部侍郎孟揆。此说曾被邓之诚先生认为读书不足而予批评。1980年，孔宪易先生沿袭常茂徕之思路，考据孟元老为北宋末年供职于开封府的孟钺。孔氏证据揣测成分较多，成立较难。余以为不必坐实孟元老为孟钺，疑元老取宋人常见名字为托名，其人或为孟姓贵胄子弟，或为浪迹京城出上入下书会先生，记录风土，以使人追忆故都之乐为要，遂锓木以广之。

东京梦华录问世不久，南宋的许多学者就模仿其体例，续作此类著作，如灌圃耐得翁都城纪胜、西湖老人繁胜录、吴自牧梦粱录、周密武林旧事。自此以后，元有陶宗仪元氏掖庭记、费著岁华纪丽谱、刘一清钱塘遗事。明有刘侗、于奕正帝京景物略、史玄旧京遗事、顾起元客座赘语。清有无名氏燕京杂记、李斗扬州画舫录、张熹津门杂记……此类著作甚多。而明代无名氏的如梦录，清代蕊珠旧史的梦华琐簿，都直接秉承东京梦华录的神韵而敷衍成文，从而形成了都市民俗历史文学的庞大的体系。

但与之相对应的是对东京梦华录的研究注释却较为少见，即使偶尔有之，人们也只是将研究兴趣局限在历史互证方面。如此书赵师侠跋较有代表性：若市井游观，岁时物货，民风俗尚，则见闻习熟，皆得其真。余顷侍先大父，与诸耆旧亲承謦欬，校之此录，多有合处。实际上，东京梦华录内涵是多方面的，日本静嘉堂文库影印元刊本东京梦华录的解题颇有见地，评论此书是学术研究上很有用处的一部书，还应当把它作为一般文化史的很好的素材。例如卷五京瓦伎艺条，就已经是戏曲、小说研究者所乐于引用的。

然而，自南宋以来至二十世纪初的学者们虽然的确较多地引用了东京梦华录，但此书无注本的局面，直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才由商务印书馆正式出版邓之诚的注本打破。邓之诚为东京梦华录作注的起因是此录难施句读、多不能晓，于是自1939年始便发书以求之，录于书眉及别纸，凡二三百条。从求证到终成书，其间经历了二十年的时间。自邓先生注本的出版至今也已四十余年了，经四十余年的检验，以今日眼光观察，东京梦华录注本确实是有错误缺失，但是，客观地说，少许错误缺失绝掩不住邓之诚先生为东京梦华录研究注释开辟出一条可以通行之路的功绩！

就在邓之诚已着手进行东京梦华录注的十年之后，即1949年，在日本京都大学，以著名汉学家入矢义高为班长的东京梦华录共同研究班，以中国人的思维方式，从读原典入手，也开始了类似邓之诚注东京梦华录的工作。经过了三十五年坚持不懈的探讨，京都学者于1983年由日本岩波书店推出了署名者为入矢义高、梅原郁的东京梦华录译注一书。此书1996年3月转至平凡社东洋文库出版修订第二版。1999年1月20日又在该社该文库出修订第三版本。这是自邓之诚东京梦华录注之后由外国汉学家完成的一本新的东京梦华录注释之书。日本京都大学入矢义高、梅原郁的东京梦华录译注，较之邓之诚注本，征引史料更为丰富，注释路数更为细致，无论典章制度还是风土名物，均注得较为周详完备。

反观中国，虽然在六十年代，天津南开大学的许政扬先生与北京的周汝昌先生对邓之诚注本非常不满意，认为太不理想了，所以他们二人曾发过一个宏愿，即为所关至要的东京梦华录作一部详密切实的笺注本，因为这可以将北宋的文学家们的很多活动贯串在里面，而不仅仅是一部历史地理城市社会的记录而已。然而这一宏愿并未实现，许政扬先生仅有若干诗词释义涉及到梦华录，而在整体上则因种种原因，他和周汝昌先生只能望梦华录而兴叹。

尽管八十年代以来，国内开始有零星注释东京梦华录的文章登场，如孔宪易梦华札记、龚延明关于东京梦华录部分注文商榷、刘益安对新版东京梦华录注本质疑等，但对整本的东京梦华录加以注释的著作尚未出现，只是自1993年以来，国内才有两个十分简略的东京梦华录注本陆续问世。一是中国商业出版社1993年11月出版的孙世增校注本，一是贵州人民出版社1998年7月出版的姜汉椿译注本。两注本多从释义解词处着眼，与他书证本书之东京梦华录笺注风格尚有相当大距离，正如姜汉椿自道其注本与邓先生注本的角度不同，然而两注本毕竟在东京梦华录的研究注释方面又有进步。

就以上中外东京梦华录注释研究综合分析，中华书局邓之诚注本与日本京都大学入矢义高、梅原郁译注本，以其高超的学术质量应推东京梦华录注释之白眉。故笔者笺注东京梦华录，将中华书局邓注本与日本京都大学译注本作为主要的笺注参考工作本。

邓之诚东京梦华录注，入矢义高、梅原郁东京梦华录译注，所据本子均为元刊本。这是因为东京梦华录宋刊本已无处寻觅，今传世早者为元代至正刊刻本，即清代著名藏书家黄丕烈藏本。此本为日本静嘉堂文库收藏，1924年影印刊行。这个本子虽也有误字、错漏等问题，不过仍以眉目清晰、板大字细，成为中外学者公认存世良的本子。

学界是比较迷信东京梦华录元刊本的。八百多年以来，元刊本一直作为标准的东京梦华录祖本受到尊崇。1958年古典文学出版社亦据此元刊本校点出书，1962年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又以此本重印，并用秀水金氏影印汲古阁景元钞本、秘册汇函本、学津讨原本和说郛本加以校勘，并加以断句标点，是下过一番工夫的。故印行后，为多数学者遵从。正像入矢义高所说：这个本子尽管句读错误很多，误植时有所见，还是被研究者广泛利用。

然而，正如邓之诚先生所说的那样：孟元老梦华录自序谓以崇宁癸未入京师，靖康丙午南徙，寓东京二十三年，又六十二年至淳熙丁未，梦华录始有刊本，其人盖已百岁，必不及见其书之行世，其书亦未必手定，故多讹误。这一见解极为明确，等于告诫我们，元刊本东京梦华录不是孟元老手订之本，也就是说：初刻本所据底本，不一定是原稿；按其年次，孟氏当已谢世，当然无从后订正。由此可以推知初刻本较之原稿，也可能存在一定的出入。

其实这一点黄丕烈就已十分明白地告诉了我们：他所收藏的元刊东京梦华录就是少第十卷，倩工摹秘册汇函本补之。而且在校勘过程中，黄丕烈对东京梦华录版本情况，提出了一本有一本之佳处、不必定以刻本为胜也、取弘治甲子重新刊行本，手校其异于别纸，间有胜于校本者，拟仍录诸卷中，至讹谬处亦复不少诸观点。

所有这些已经清楚表明了元刻东京梦华录是一本有缺失和错误的本子。这一点在元以后的明代弘治本、秘册汇函本、津逮秘书本、说郛本、清代学津讨原本及中华书局邓之诚注本、日本京都大学入矢义高、梅原郁译注本的校勘及许多中外学人考证东京梦华录的文字中得到了证实。

基于这样的认识，笺注者选取了与东京梦华录同时期的有关书籍进行校勘。如陈元靓的岁时广记、金盈之的新编醉翁谈录、百岁寓翁的枫窗小牍、徐梦莘的三朝北盟会编、谢维新的古今合璧事类备要、无名氏的锦绣万花谷等。其中以陈元靓岁时广记较具代表性，这是因为它征引的东京梦华录风俗岁时部分不仅全面，而且用语严谨准确，远胜于元刊本，岁时广记与前述其他宋代诸书，等于打开了一个观察已经亡佚的宋本东京梦华录的窗口，从而使我们得以窥到元东京梦华录刊本的阙遗与错乱。

故笔者所作笺注，虽以元刊本为工作底本，以中华书局邓之诚注本、日本京都大学译注本为主要参酌依据，还兼及与东京梦华录同一时期问世的对东京梦华录章节片断有所记录的诸书；明、清以来诸家有关东京梦华录内容的校勘文字，亦在搜取引用之列，以向世人呈献一部质量较高的东京梦华录笺注本为自己的追求。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笔者竟花费了二十余年的时间！它初起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笔者为研究水浒传与市民阶层的关系而引发了对东京梦华录研究的兴趣，偶有所得，随手札记，积少成多，兼见中华书局邓之诚注本之漏误，遂有排纂成书以补充东京梦华录注之梦想。1989年以来，承担完成国内贸易部资助专项明清饮食研究，从此这一愿望就更为迫促。但由于东京梦华录并非紧急拼搏即可奏效者，本笺注所耗费时日累至于今！我亦从青年变为中年。如果说这项工作使东京梦华录的研究总算有了一个较为良好的基础，那就足以自慰了。

在此漫长过程中，笺注者在未获取社科基金一钱资助的情况下所以能够排难而完竣，幸亏多方帮助。我要向下列主要单位和个人致以衷心的感谢：哈尔滨市图书馆、南开大学车铭洲教授、中国科学院张驭寰研究员（寄来多年反复考察绘就的东京城复原图）、四川大学中文系罗国威教授、日本就实女子大学梅原郁教授、龙谷大学木田知生教授。中华书局编辑部姚景安先生对笺注初稿提出许多宝贵意见，张忱石先生不惮烦难，助我查询资料，解决疑难。在笺注杀青之际，我多次与曾协助学术大家邓广铭先生笺注辛稼轩诗文的宋史专家辛更儒交换看法，文稿也请辛先生审阅，辛先生亦从编辑角度为笺注把关，可以说，辛先生对东京梦华录笺注有助大焉。此书还一直得到傅璇琮先生的关心和指导。九十年代初，傅先生就看过笺注部分样稿，是他的肯定激起了我继续前进的信心。九十年代末，傅先生在百忙中审阅了笺注征求意见稿，还将有关东京梦华录的资料寄我以利笺注，此次又为本书赐序，其行可敬，其情至感。河北大学教授汪圣铎先生对此书提出的不少意见，避免了我的失误，使这本笺注有可能趋于完善。还有，已故去的我的母校南开大学教授王达津先生，生前对我的笺注方法予以点拨。黑龙江大学中文系刘敬圻先生对此书出版给予关心和帮助。我的家人用电脑助我完成了全部文稿的多次修改、整理，这些都是不应忘记的。

以上所述，表明笺注此书这样一项巨大的工程，需要借助众人之力才能完成。国内研究东京梦华录的学者，如孙楷第、任半塘、周贻白、董每戡、叶德均、许政扬、程毅中、孔宪易、龚延明等诸位先生，其成果学术价值很高，笺注者均有所吸纳。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美国加州伯克利大学中国文学教授奚如谷（Stephen West），也对东京梦华录进行了研究，其释梦东京梦华录的来源、评价与影响一文，完全是以详尽的史料构建起的充满实证精神的东京梦华录研究注释体系，它不仅反映出西方汉学家对东京梦华录研究所具有的精湛功力，同时也反映出西方学界对东京梦华录研究的水平和新的思维研究方向。本笺注亦从中获得了启示。

目下，笺注虽在多方获取中外东京梦华录研究注释成果的基础之上完成，但并非尽善尽美。众所周知，东京梦华录因字必从俗写，物必从俗称，素以难读难解而闻名。笺注者学力有限，更难面面俱到，只能就其公认难于解决的方面选择重点突破，如在饮食、伎艺、科技、风俗习惯等方面，是为本书的笺注重点，而在传统的历史地理、典章制度领域则未多所涉猎。在笺注过程中，力求将纠误、补遗、考证作为工作之三原则贯串始终。即便如此，东京梦华录的问题也决不是本书所能完全解决的，未解决之处仍有许多。注释东京梦华录，真如行进在山阴道上，繁花似锦，目不暇接，难免顾此失彼，挂一漏万。我只能说笺注大体上比较完整，但不可能做到完备。可以说东京梦华录中的任何一个条目，都可以作为一个专题来加以研究。拙笺注权当抛砖引玉，如入矢义高先生在注释东京梦华录时所说的那样：期待着更多的第二本第三本的东京梦华录注出现。笺注者亦持此心愿，诚望杰构于来哲也。

伊永文

2004年6月修订完毕于黑龙江大学
文学院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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